我从未出版过声音作品,这是我的一个隐秘的愿望。实现这个夙愿需要高规格的录音棚,更需要有好的录音师。据说录音棚(而非录音工作室)像个热水瓶胆,其技术构造、建筑设计相当精密复杂,在上海仅存三个,而真正意义的录音师在上海也屈指可数。
录音师不属于大路化行当,不少人号称录音师,其实只是音响师。真正的录音师精于技术,却都不是纯技术控,更着力于声音对作品的某种更深刻人文意义的再造,力求更多呈现有生命变化的表达和能经得起千百次听的声音作品,有能力用声音讲故事。
录音师的职业起锚都是从聆听开始的,需要天生一副好耳朵和好审美,也必须使音乐会票的存根积累到一定程度,才能开始上工作台。他们得对整部作品的音效进行整体构思,合成时再运用自己的鉴赏能力和思维方式表达出作品的灵魂。在复杂的片场和录音棚,将声学、音乐、电声、建筑等方面的专业知识与录音实践糅合一体,将自己的主观意志“强加”于素材之中,变成一半是还原一半是创造的作品,这要求录音师必须有技术,有美商、有创造力且能独当一面。
能为一支百人乐队当场录一首交响乐,这是对一名录音师才能的标志性考量。不仅仅是录成声音,而是录成交响乐。有不少人只会一个一个乐器地录,当然并不是贬低采用这种方法的人,关键是对音乐的内涵有理解,如果将莫扎特交响乐的风格录成柴可夫斯基风格,那就贻笑大方了。流行音乐通常是一个个声部录进去的,它可以根据录音者的想象与创造力制作,而传统音乐包括交响乐则越还原真实越好,它是符合音乐本来面貌的作品,而非音响作品。
录音师一般从下午开始工作到深夜,有时更晚些。上午演唱者还未开嗓,状态无法达到最佳。录音时,根据歌者状态随时想办法调动他们的激情,录音师的作息与大多数人是有时差的。
经典作品《Tango》流传甚广,让人如痴如醉,也成为高级录音师Z先生的代表作。他最擅长古典音乐和流行音乐的录制。最长的一次,他连续60小时没出录音棚。他也曾跋山涉水深入黔东南数月采集侗族苗族原生态音乐。他同时精通编曲,编曲有概念了,才能在录音道路上走得更远。同一个人,同样的器材,可以录出完全不同的效果,这与录音师的品位和情感有关。在我看来,录音就像酿造葡萄酒:什么样的土壤,怎样的时空,经了谁的手,遇到了何种调和,出来的效果千变万化,却同样适合安慰人生。林清玄说:心里的慰安比实际的生活重要。敏于行而讷于言的Z先生也说了句至理名言:器材再复杂,不如人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