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首叫《月光》的曲子唱道:
哦 月光洒在每个人心上/让回家的路有方向/噢 离开太久的故乡/ 和老去的爹娘/ 哦 迎着月色散落的光芒/ 把古老的歌谣轻轻唱/ 哦 无论走到任何的地方/都别忘了故乡
李健的歌让我想起李白的诗:“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李白的诗又让我想起王杰的歌:“走过的世界不管多辽阔,心中的思念还是相同的地方。”王杰的歌复让我想起杜甫的诗:“戍鼓断人行,秋边一雁声。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想起曹植的《归思赋》:背故乡而迁徂,将遥憩乎北滨。经平常之旧居,感荒坏而莫振。
再简单不过的诗与歌,却能跨越时间的长河。时间走了千百年,心中还是那个老地方。无论古代的诗人还是今天的歌手,心中柔软的那部分,还是一样。越是年长,越是喜欢简单明白。谁又能说它不意味深长。
愚园路就是我心中的月光,虽然只是“碎片”。
捡起一片,能抚慰我漂泊的心,照见我回家的路。
再捡起一片,能看见我逝去的父母,和渐渐老去的同伴。
一片,能照见绵延前伸的马路,深深几许的弄堂;一片,能照见蓊蓊郁郁的梧桐树,缠绕其间的电车线;一片,能照见夏日里长熟的毛栗子,秋日里静美飘零的黄叶;一片,能照见哥特城堡童话般的少年宫,长长篱笆墙的峨眉月路;又一片,能照见糖果店的大块头老板和酱油店的小脚娘姨;再一片,能照见九层头露天的螺旋消防楼梯和兆丰村弄堂小学里启蒙老师的微笑。
是什么力量/ 让我们坚强/ 是什么离去/ 让我们悲伤/ 是什么付出/让我们坦荡/ 是什么结束/ 让我们成长/ 哦 迎着月色散落的光芒/ 把古老的歌谣轻轻唱/ 哦 无论走到任何的地方/ 都别忘了故乡……
有人说:乡愁,是回不去的老房子,是家乡消失的小路,是已然白发的童年伙伴和天堂里的父母。在我,就是那条路上的砖墙房子,四通八达的弄堂,和呢喃的上海话巷语,就是那条路上的一点一滴。
记忆,我用你们来慢慢还原、搭建和想象一层层楼房、一条条弄堂、一片片马路,和那条路上曾经的里居生活,那里有我的童年,少年和青年,今天,走过千山万水,历经冰霜坎坷,我的心又已回来。还有许多像我一样曾经漂泊外城和海外的游子,相信越是遥远,思念越是清晰和真切,无论乡思还是乡恋,乡怨还是乡愁。
因为叶落归根,精神上的乡愁之路,就是人生的路,生与死的路;人从物性走向知性最终走向神性的路,在走向人生终点时终需回望的路。
在生与死的问题没有解决之前,在星空浩瀚的宇宙面前,所有的技术进步都只是炫技,都只是不足挂齿的杯水车薪,甚至有些侏儒拼命踮起脚的可笑。还不如饥饿者需要的一块面包,失恋者需要的一个热吻,临终者需要的一句慰抚之语来得温暖、紧迫和珍贵,随着年龄的增长,你终将明白,只有经历过的东西,才是最宝贵的东西,只有失去的乐园,才是真正的乐园。你的人生,仅止于此。
千条路,万条路,世界上所有的路,其实只有一条路,回家的路。
你的爱,我的爱,世界上所有的爱,最终变成一种爱,故乡的爱。
岁月流逝,每个人的心中都有那么一条路,走在光阴里的“乡愁”。
(《愚园路》卷首语,该书由上海书画出版社出版,书展期间面市,8月19日下午在中心活动区签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