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早在抗战之前,我就进入了上海,所以对上海的地名印象特别深。有些地名实际上带有上海在历史发展过程中的痕迹。
新中国成立以来,全上海的地名、路名进行了全面的调查,改动很多,尤其从前属于公共租界、法租界的两大板块,应该说,改得很好很正确,例如现在的江宁路,从前名戈登路,这个戈登乃是英国人帮助清政府攻打太平军的洋枪队的领队,他怎能作为新中国的大上海的路名呢?
但是,有个别路名似乎介于可改可不改之间,例如现在的南京东路、南京西路从前名南京路、静安寺路,这静安寺早在三国时代就有了,用为地名,并不是为了思古之幽情,也见证了上海的悠久的历史。
而且现在人们在口头上也往往将南京路与淮海路作对比,说外地人游上海,首选南京路,上海本地人,尤其海归的青年采购或进餐则以淮海路为主,因为那一带更现代化些,更具有异国情调。相形之下,口头上说“南京东路”、“淮海中路”的也只占半数。
再如盆汤弄、酱园弄、番瓜弄等等,都反映了住户(店铺)的实际情况,也别有情趣,当然这些地名、路名并非有意改动的,由于上海的发展与现代化脚步很快,变化日新月异,某些地名就自然消失了。
以桥名而论,现在仍旧保留了外白渡桥的桥名,是很有魄力的决定。舢板厂新桥的桥名也很有历史文化内涵,现在则被改掉了。
由于洋泾浜等河道先后被填平改成马路,许多桥已不存在,可八仙桥等地名则被保存下来,这也是很有趣的事情。
郑家木桥当然也不存在了,但在抗战之前,人们也常在口头上讲:“郑家木桥小瘪三”,这大概是半封建半殖民地时期上海滩的特殊产物吧!
也有许多不是正式地名的地名,例如永嘉路(旧名西爱咸斯路)的淡井庙,建国之初,我还看到过这个井。颇能说明上海的形成确实是由于长江的冲积而逐步扩大,淡井庙的出现说明当时地下水大部分还都是咸味的海水也。今成都北路的终端近苏州河滨一带被统称为大王庙。在建国初期,我到大王庙实地观光了一下,既无僧人,也无道士,却有一个看守的人,供奉的是四海龙王,来烧香的极少,起先很多都是渔民的家属,他们祝愿家人出海捕鱼能平安返回。上世纪50年代中叶,大王庙被改建成东风有色金属厂,居民中没有渔民,就不来烧香了。
不是正式地名的地名不少,如现在南京东路的南侧有一地区并无花园,却被称为小花园,乃是女鞋店最为集中的地方。今福州路中段南侧有一地区当时叫麦家圈,上世纪30年代到50年代,这里出售盗版书,一折、八折书的小书店,为数甚多。如今,小花园还有人提起,麦家圈则早被人遗忘了。
话说回来,就全国而论,上海对于地方、路名的改动还是最审慎的,比各省市审慎得多,值得赞许。以接近上海的苏州市而论,就对地名改得比较多,举个例说,昆曲创始者顾坚的故乡是茜墩,现代著名文人顾毓琇的故乡也在此,他在诗文中都用原名茜墩,农民口中也如此称呼,不少人下笔时却成为千墩了。据说现在成千灯了。果真是事实,那简直是笑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