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有一种礼物我见了总会遏制不住地、不分场合地大笑起来:那是一种名为“袋袋糕”的东西,它是用彩纸糊在硬板纸上,然后弯曲成盒子模样密封起来,若摇晃它一下,它会像拨浪鼓般地“砰砰”作响。原来这里面放有两三块“火炙糕”而已。只因是“代代高”的谐音,算是吉祥的。若有人将此物送给我娘,我娘还得恭敬地道谢,在旁边的我因憋不住而爆发出了响亮的笑声时,我母亲因客人在旁、面子上搁不住而大骂:“疯丫头真疯了!”
“这也是在玩《皇帝的新衣》呢!”我笑着答道。我娘是文盲,不知我在说些什么,只是摇头。可客人是识字的,他趁我娘没注意时,抛给我一个狠狠的白眼!
现在自然也有各式各样送礼的。
有对耄耋老夫妻到外地近亲家去,那女主妇(婆婆)倒是坦率地对那对老夫妻讲:“待会儿我那儿媳妇要来,你们一定要准备好给她新添的儿子的见面钱啊!”那老夫妻淡淡一笑,其实他们是准备了见面钱的,见这位当奶奶的竟主动开口索取,感到太急吼吼了,农村人出身,真坦率得可爱。她儿媳妇来了,老夫妻遵嘱将一个装有200元的红包递给那儿媳妇。隔天,老夫妻将乘火车返家了,这位儿媳妇驾车来了。从后备箱里取出一只颇大的硬纸板盒子,说是给这对老夫妻的。这自然算是回礼啦。那老夫妻一瞅,倒吸了一口冷气,是什么呢?外面包装上写的是什么营养液,全是一瓶瓶玻璃瓶子里的糖精水。这礼物既拎不动,亦碰不得。必然只得放弃了这个礼物,让这位婆婆去享受了。他们并不期待人家的回礼,只是这礼物太开玩笑了!
老夫妇进火车站,跨进车厢甫落座,便想起了他们花200元获得了如此的奇遇,不亦乐乎?老两口便相对爆发出了大笑。
先夫在世时是重点高中里的数学教师,数学在高考与中考中皆是重要学科,于是他就站在了两考的风口浪尖上了。前来求教的家长们踏破了门槛。一般来说,他总是首先考虑的是本校同事们的孩子,而且都是义务辅导的。
我家在“文革”中是被下放苏北农村的,刚上调时学校安排上调教师暂住汽车棚楼上。那儿是近学校的后门处。我发现那儿的空地上常有个孤独的、滚着铁环玩的男孩,新时代了,早已没了把铁环当玩具玩的了。后来才知道他是学校看后门的工友的儿子,姓赵,家在后门口。其父木讷寡言,人皆称之为阿戆。其母为农村人,学校照顾让她做临时工,空时还帮人家洗衣、缝被等,平时鲜有人去搭理他家的。
有天我于无意间在丈夫前偶尔提及有人说这孩子的学业欠佳。于是他去了孩子的任课老师处去了解孩子的学习情况并认真备好初一的课,再主动去邀他来补课,连续花了不少的课时,一直要等他基本理解为止。
某天我下班回家,上楼见有个孩子的人影守候在我家门口。走近一瞧是这孩子,他一手托了一只菜碗,另一只小手五指张开遮住碗面。见我来欣喜地把遮住的手拿开,里面是半碗活蹦乱跳的小拇指大的虾!他说是自己在那边鱼池里捉到的,无论如何要给我们吃。
我曾冷眼里见过他娘的菜篮的,且在这后门的鱼塘里捉虾实非易事,我岂肯收这样珍贵的礼物呢?,我双手只是摇着——“不,不,这不能收的。”
他真诚地说:“你们不仅理睬了我家,还花了不少时间为我补课。这虾是少了些,可是我专门为了傅老师才去捉的啊!”
“我们替很多同事的孩子都义务补课的,你爸不也是我们的同事吗?这虾你自己吃吧。”我答道。
岂料两颗晶莹的泪珠从他两面瘦削的脸颊上滚了下来。我实在不忍伤了孩子的心,再三谢过后,这才收下了。
——这是我与丈夫生平收到的最宝贵的礼物,那是孩子的一颗心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