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某人的随笔集中读到一篇关于爵士乐的故事。作者开了个爵士酒吧,酒吧的常客中有个美国人,总是和一名女子相伴而来,要求播放比莉·荷莉黛的唱片。一个深夜,这位熟客在比莉·荷莉黛的歌声中,坐在吧台角落的座位里,用两只大手捂住脸,静静地啜泣起来。后来他再也没出现过。一年多后一个寂寥的雨夜,女子独自前来,一边喝酒一边告诉调酒师,那位客人已经回美国了,以往他只要想起故国的亲人,就会来这家酒吧听爵士。前几天他写信给她,让她代他到爵士酒吧听听比莉·荷莉黛。
触动一个人心灵的,有时是几支旧曲子,有时是一片似曾相识的风景。那年我在爱知,周末时跑到常滑看了一天陶瓷,傍晚时乘轻轨回家时坐错了方向。车窗前忽然掠过碧蓝的海水,我一惊,情不自禁对同行的女子说:“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她诧异地看着我:“真稀奇,从来没听你说过这样的话。”平时一口咬定“我在哪里家就在哪里”的我,的确没说过想家的话。那时家对我来说只是一个模糊的概念,也没有什么非见不可的人,但那一刻我动了到机场即刻买张票回国的念头。身旁的北方女子没有相同的感触,是因为她的心底没有摇荡着一面海。
去台湾旅行,士林夜市里有著名的小吃蚵仔煎。蚵仔就是海蛎,这种闽南饭桌上的家常小菜,于我再熟悉不过。从前家里做海蛎煎,无需到菜场去买,只要唤住走街串巷挑担卖海蛎的惠安女,她们就会在家门口坐下,当场撬开海蛎壳,一会儿就剜出一碗多汁的海蛎。我一会儿看惠安女发髻上簪的花,一会儿看她们身边堆起的海蛎壳,心里说不出的羡慕。父亲说起海蛎来,言语间有更深的留恋,他们小时候把海蛎放在瓦片上烤,壳一裂开,微烫的海蛎就是天然的美味。蚵仔煎、红砖厝、妈祖庙,我几乎有种重回少年时代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