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徐家汇有着一份难以割舍的情感记忆;这不仅因为我在这里生活工作了近40年,更重要的是这份记忆是电影留给我的。
我们这代人真是看着上海拍摄的电影长大的,学生时代对电影充满遐想和憧憬,偶尔也会升腾起未来从事电影工作的奢望;因此当年的徐家汇吸引我或者我们的不是店铺连街的繁华,不是商贾云集的热闹,而是远离喧嚣、静静地坐落在徐家汇边缘的上海电影制片厂——那个造梦的神秘艺术殿堂。许多像我这样喜欢电影的年轻人来到徐家汇,都曾怀着一颗虔诚的心,充满好奇地在上影的大门口彷徨过,张望过,希望看到自己崇拜的明星,希望发现一些与众不同的小秘密;然而,上影呈现给我们的感觉就是一家普普通通的工厂,让人羡慕到嫉妒的是那些掏出工作证晃一下就能昂首挺胸走进去的上影人。
没想到,上苍特别眷顾我。1981年11月16日,在调入上影后我也揣着工作证昂首挺胸自由地出入上影,成了别人嫉妒的对象。几年之后,我才知道,那一天竟是上影建厂32年生日。
第一次与上影亲密接触,并没有太多的惊喜和兴奋,虽然厂区很大,从漕溪北路的一号门进,到斜土路的4号门出,要走上十多分钟,但除了几棵兀立的古树之外,没有特别的景致,你所看到的,无论是办公楼还是工作场所,大多很陈旧,有的甚至可以用“破败”来形容。尤其是2号门3号门之间还夹杂着一条集聚着棚户危房的殷家角小路,贩夫走卒,人来车往,在沧桑中又糅进了嘈杂和纷乱。然而,在我深入摄影棚,走进创作集体办公室,我倏然间感受到一副看似衰老的容颜肌体里,依然搏动着一颗年轻而强壮的心。拍摄现场的热火朝天和一丝不苟,讨论剧本的热烈认真和坦诚直率,都在向我诉说生命和青春的故事——我明白上影尽管是国内最老的制片厂,但她依然是制片业的龙头,依然保持着旺盛的生命力,依然源源不断地向社会输送着精品力作,因为她拥有一批富有激情和才气的人才,拥有宽松活跃的创作环境和严格完整的规章制度,她沉淀的历史和传统在现实的土壤里不断催生新的生命。
是的,在上影呆久了,很多不起眼的建筑、器物都会让你触摸到历史和曾经有过的辉煌。五号摄影棚里安装的那台大功率的空调机,来头不小,正宗的进口货,是当年的陈毅市长亲自调拨给上影的。殷家角3号门边上那座门窗斑驳、楼梯吱吱作响的小楼,和紧挨着的白玉兰树,见证了演员白杨成名的足迹。殷家角一座普通的老宅,演员赵丹曾经的家,它承载了多少生活中的酸甜苦辣——这里的一草一木,似乎都是历史的触角。至于琳琅满目的道具和服装仓库更是一部电影史,叙述着上影的昨天和今天,每一件每一样的背后都能挖掘出精彩的故事。
我在这块隐藏着丰富文化底蕴的土地上接受濡染,经历了30多个春秋,完成了我曾经有过的很奢侈的梦,而上影在面临风云际会的激荡,承受从垄断走向竞争的阵痛后,必须打破旧的桎梏。四年前,当建造上海电影博物馆的蓝图将在这块土地上绘制时,我突然意识到我所熟悉的一切真的要成为历史化作记忆了,依依难舍的眷恋在心头盘旋缠绕。那一天,当一位电视台的纪录片导演找我要拍摄即将消逝的老上影时,我竟然带着他们登上即将拆除的办公楼的屋顶,俯瞰厂区,指点“江山”,寻觅历史,将我所知道的那么点故事毫无保留地留在了摄像机里。
如今,电影博物馆已经开馆,徐家汇又多了一道亮丽的景观和文化地标。开馆那天,我悄悄地沿着平坦如砥的小路走了一圈,思绪回到了昨天。昨天已经成为记忆,我想我会用心去储存用情去呵护,让她永远不被尘封。
“我和徐家汇的故事”征文
徐汇·中凯城市之光特约刊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