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鱼货一到,鱼行门口立刻摆开一长溜装满海鲜的圆篰篮。那亮晶晶的黄鱼、鲳鳊、白虾、红绿头,色彩斑斓的青蟹、白蟹、石斑蟹……会让你看得眼花缭乱。那是鱼贩们以最快的速度从海边挑运过来的。每当涨潮辰光,待在江边渔码头的鱼贩们一俟渔船靠岸,便捷足先登。他们以批发价从渔民的船舱里提取鱼货又急匆匆赶往老街。为图鱼货新鲜,鱼贩们双肩轮换,一路疾行,途中并不歇脚。那七八里的路程不消半个钟头便挑到了老街,其速度绝不亚于《水浒传》的“神行太保”。
鱼货一到,老街鱼市便活跃起来。鱼行的人抄起一个大海螺鼓着腮帮一吹:“嘟——嘟——嘟!”这熟悉的螺号声告诉人们:“日潮货”到了!于是老街里很快挤满了从四面八方围赶来的顾客。
这时候,最忙碌的是鱼市里的“秤手”。他们一边称货,一边报账,应接不暇。老秤手有一手快算账目的绝活,只要他一按准斤量,便可立刻报出金额来,分毫不差。秤手拖着长音唱诺报账,煞是好听:“祥——祥上账唻!小虾——一角八分唻!”原来,那个“祥”是鱼贩的名号。账房一听,便会把这笔账记在“祥”的名下,待收市后再结账。十来斤重的黄鱼、夫鮸鱼,大个儿的马鲛鱼,便用刀斧当场切成小块,转眼就被候在旁边的顾客们捞个精光。当鱼市散尽,那些透骨新鲜的鱼虾早已成了家家餐桌上美滋滋、香喷喷的佳肴了。
晚清诗人竹生曾在《乡村竹枝词》中写道:“北仑海物满街途,大水鱼多小水无。盈市腥风吹扑鼻,更余肩贩到门呼。”而老街的鱼市或许与其他地方的鱼市有所不同。它属于潮水市,平时空空荡荡,货到热热闹闹。因此,有人曾用“神仙——老虎——狗”来形容家乡的鱼贩子。逢小水潮没挑运的活儿,这些鱼贩们喜欢凑在庙角里晒太阳,海阔天空地吹牛,还吱吱吱地当街喝老酒,真似神仙般活得快活;一旦大水潮一到,他们拿起扁担撒开双腿去贩鱼,就像老虎扑食一样勇猛;当鱼货卖光,鱼市散尽,那紧张的神经便一下子松弛了,他们又会像狗一般懒懒散散。其实,鱼贩们是相当辛苦的,特别是在夜潮头里贩货,得在夜间赶路,用来照明的也只有天边的一弯残月和几颗星星。要是碰到农忙“双抢”季节,鱼贩们就得打起“游击战”来。他们走村穿巷挑着鱼虾送货上门,且边挑边喊:“买下饭啰!透骨新鲜格玉饭虾!”待一担鱼货买完,人也口干舌燥,四肢乏力了。用他们的话来形容:“嘴巴喊得出莲花,脚骨奔嘞弹琵琶”。
每年八月长里,是东海边白蟹旺发的季节。那时,家乡小镇的农户几乎家家户户都要磨蟹酱,备 “长年下饭”。而家乡老街的鱼市也差不多每天都能销售上千公斤的白蟹。在这些日子里,你随便从哪家村落院子里经过,总能听到“咕格吱”、“咕格吱”的石磨声。
一晃几十年过去了,如今,家乡的老街还在,但露天鱼市早已成为历史。如今替代它的,是一座具有现代气派的新街综合贸易市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