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一,夏日迤逦过到晚尽,黯然一声长叹,久违的清凉,若隐若现,终于,就在不远的转角上了。江南溽暑,不易消遣,一苦,便是漫漫一季,真真有点天荒地老的意思。
晚夏的夜,去听戏,秦建国先生和盛小云先生的一折戏。秦先生是上海评弹团团长,盛先生是苏州评弹团团长,还是苏州评弹学校校长,秦盛拼档,佳美赛过双酿团。围棋界有江铸久芮乃伟夫妇,人称十八段伉俪,格么,秦盛两位先生,是评弹界的双酿佳团了。
戏是一折西游记《白虎岭 遇妖》,盛先生的白骨精,扮成新寡少妇寂寞人家,遇着了秦先生一根筋西天取经的白胖唐僧,挖空心思要留住唐僧拜堂成亲,唐僧被这位女菩萨纠缠到苦海无边。盛先生一句递一句倾心挽留唐僧,温婉娇软,妖滴滴,殷切切,端美华丽,恩威并施,唱至空有良田千万顷,真真清妖到了人间巅峰。秦先生人到中年,十分拿手完美呈现唐僧许仙这一路的经典废男,分寸极好,不吃力,不炫技,戏从骨子里出来,双酿团功力真是一时无俩。戏至最后,盛先生终于未能如愿将秦先生酱麻油蘸蘸吃到肚子里,戏迷如我,亦就可以放心回家了。
十分可惜的是,盛先生如此春秋鼎盛年华,却很少时间精力登台唱戏,团长校长人人可做,盛先生这样一百年出一个的秀逸人才,若能专心戏艺,该是多么功德无量。
之二,晚夏已有月饼陆续上市。上海的友人递送了杏花楼的头炉月饼来,南方的闺蜜年年长情,一盒子花园酒家的金腿五仁,我好福气,等闲享用了十多年。吃完两宗月饼,有个极大极深的惆怅,就是,月饼竟然不甜了。从前吃月饼,那种深甜如梦,一盅醇酽潽洱如影相伴,那是如何的天仙绝配,今年完了,囫囵一枚月饼一口气下肚,咦咦咦,竟然一点不甜,什么叫乏味,缺,乏,滋,味,此时此刻,是再好没有的刻骨体验。以后去铺子里买月饼,要分重糖和轻糖了。商业亦媚俗,没有坚持,没有信念,亦就谈不起恒久。
之三,闲言闲语跟Kelly讲起月饼,移居新加坡多年的Kelly,劈头就问,苔条月饼哪一家好吃,这一句,真把我问住了。亦很稀奇,从未听过有人想念苔条月饼的。Kelly一枚北大子弟,纯纯浓浓的北京女子,即便移居新加坡经年,亦无论如何跟苔条月饼搭不到边。问苏州女子,答是很少吃,那么腥气的东西有啥好吃的。问宁波女子,答是那么素的月饼,除了奶奶谁要吃。一边笑一边提醒宁波猛女子,darling,月饼么,九成九是素的啊。最后Kelly告诉说,家里有南方亲戚,小时候常常捎到北京的零嘴,就是苔条梗苔条月饼,如今住在坡上,亦常常海淘一点苔条零嘴解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