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次与蒋爷照面是在一间逼仄的编辑部。我在喝一杯外卖路边摊奶茶,他也是斯文而场面化的笑容。随后主编电话追来,让我为这个来自徐志摩海宁硖石老家,却比诗人更倜傥的画家介绍女性友人。主编压低声调反复强调,必须是美女,他很难弄的!
我们的交往就在这粗糙、无厘头的彼此认知中匆匆开始了。从上海,到北京,偶尔巴黎,时而密集,时而淡远,竟也十年了。
认识的头几年我们常煲电话粥,蒋爷主要谈论美女,说江湖中事,还有就是他在帝都那些神奇的活动与际遇。他说话有点噱和刻薄,眼神冷静洞察,还带些睥睨,迎逢的话很少出口,为人却是宽厚长情的,遵循江湖节操道义。那时他处于京沪双城状态。帝都的家在亚运村附近的公寓里,灰冷色调,玄关处摆一幅石虎的大画,怪吓人的,他说只有命硬的人才镇得住。临走给我写了幅对联,郁达夫的名句:曾因酒醉鞭名马,生怕情多累美人。
后来蒋爷把画室搬到北四环外一座外墙用石灰刷着“甲”的仓库里。楼上楼下约摸千把平米,冬天烧锅炉,外面有一片荷塘。那时他的画风,已经走了当代水墨的路子。
再后来,他在首都机场附近建起了一座占地许多亩的蒋宅。白墙黑瓦、亭台水榭,气息颇似电影《青蛇》里许仙的家。有专门的厨师和管家,帝都江湖人士隔三差五去他家派对,还有一半时间他闭门泼墨作画,那时他的心情也是被水墨了的。
三年前,他去了巴黎,变成了旅法画家,住在凯旋门附近第十五区一座有着200年历史的公寓顶楼,与政要、明星和各国贵族往来,当然还有一些气味对路的人。他的画在欧洲很有市场,买家多有神秘背景。我去巴黎,他开了1989年的贵腐酒,桌上布置着新鲜百合,桌布上撒着鲜花花瓣。
蒋爷已经很少回上海了,回来逗留时间很短。他说,上海太湿润局促理性,不太适合水墨。
有人说从飞机上把蒋爷扔到地球任何一个角落,他都能生活得很好,我觉得因为他拥有能精准捕捉一座城市精神函数的嗅觉与能力,迅速找到自己的坐标和操作思路,临门一脚十分硬挣。
“人间沧桑是正道”是蒋爷新书里的话。他的文字还是很南方的。我忘了从哪儿看来一句话:南方的乐是淫,北方是纵。南方的苦是郁结,北方是悲恸。
10年前,在友人圈子里最早与我说木心与董桥的就是蒋爷。那时谈论他们的人还不多。等到大众开始频繁消费他们,使其成为某种符号时,我们也不再谈论文化。却依然喝酒,聊聊风月人情,嘲嘲老外的脑筋,清清浅浅地交往着。这里漏一针,那里补补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