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有时比戏剧还戏剧化。那年深秋,得知北方某省会城市档案局办公室主任张君要南下“寻亲”,吃惊不小。与张君交往好几年了,对他的“身世”大致了解,怎么突然连“出生地”也改了?
张君虽说身材不像腰圆膀粗的北方汉子,但却曾是令人仰视的解放军跳伞队队员。1973年解放军跳伞队恢复组建,才十六岁的他与十来位中学生从全市50多所中学数万名学生中脱颖而出,成为解放军跳伞队中的一员。珍藏的“跳伞证”,记录了他完成的1321次跳伞任务的情况,包括时间、地点、伞形、机型、机速、高度、任务、证明人等。1980年,张君转业到档案局工作。我与他几次会余交谈甚欢,会后还常有书信电话联系,听他细说才知事情原委。
没想到改变张君人生轨迹的,竟是他父亲与同事的一次玩笑。张君不满一周岁时,他父亲与同事开玩笑,答应把张君送给没有子女的同事抱养,张君有3个兄姐。而当求子心切的同事真上门来抱养时,父亲后悔不迭,但还是忍痛割爱送走了他。张君的养父母后来辗转到北方某省会城市生活。张君得到养父母精心抚育,当他被批准入伍时,养父母喜忧交加。毕竟这是全家的“独苗”,跳伞又是项有危险的运动,万一有个“闪失”,又怎么向他的生身父母交代?但经不住张君的软磨硬缠,终于放手让“独苗”在蓝天中施展身手。
养父母的担忧一直陪伴着张君的历练、成长。跳伞,是一个综合性非常强的军体项目,是对运动员军事素养、智力、体能的极限挑战。越野跑、单杠、双杠、吊环、滚轮训练,叠伞、操纵、离机、平台练习,浑身肌肉酸疼、五脏六腑翻腾。地面训练忍受的是苦和累,空中训练则要经受惊和险。一次训练中,两架飞机靠得太近,张君刚从机舱门滑出,后一架机上的队员已跳了,离机点一致,造成上下重叠,而且张君在下落途中还未打开伞,下面的队员已开伞了,张君以每秒50多米的速度向战友的伞直冲,如果砸在战友身上,很可能同归于尽。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拼命改变身姿往外滑行,只听“哗”的一声,双腿重重砸在战友的伞边上,翻了几个滚后打开了伞,最终化险为夷,两人安全着地。养父母也为家里的“独苗”得意:入党、提干、娶妻、添了女儿,转业到档案局后工作出色……
被抱养的身世张君一无所知,直到养母身患重病后把实情告诉了他,才知道常州是自己的出生地,那里有他的生身父母和同胞兄姐。他把思念之情埋在心底,尽力回报养父母的养育之恩。直到为两老送终后,才开始了“寻亲”之旅。由于时间久远,一直未有结果,连当地的档案馆也查不到任何有用的线索。后来他想到了媒体,通过常州晚报报道了自己“寻亲”的信息。四十多年来,张君的家人一直牵挂着他,始终在寻找着他的下落。弟弟首先看到了消息,立即向大哥报喜讯。经多方确认后,大哥代表全家向张君发出呼唤:常州是你的家乡,我们是你的亲人!亲人相聚、骨肉团圆的感人场景可以想见。那个常州的冬天,对张君来说有点冷,长期生活在有暖气的北方,对江南的湿冷很不习惯,但他心里却是热乎乎的,涌动着股股暖流。因为这是他的家乡,是他生命的原点。唯一抱憾的是,为送子饱受煎熬的生父没能等到这一天,留下了当年为寻子的照片、书信、日记、火车票……睹物思情,张君泪流满面。在生父墓前,鞠躬叩头,请求家人在立碑人中补上他和妻子女儿的名字。
这些年,张君常回家团聚,还专程参加侄儿、外甥女的婚礼,“双城生活”演绎着不能割舍的亲情。我对他说,你的故事很动人,可编电视剧了。他说,那你写。我说,我没这本事,但很想把你的故事告诉大家,于是就有了这篇小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