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老猴纵火

　　猿猕生息在杉林，

　　伐木斤斤杀气森。

　　焚屋唯求能避难，

　　猴权天赋上谁心？

　　据《汀州志》，唐朝大历间，古田杉林中有猴群数百活跃其间，当地人打算砍伐杉木，把群猴斩草除根。这时，但见一只老猴，忽然跳到最邻近的那家农户，点起火来，烧了房舍。乡人大惧，急忙回走救火，群猴这才逃难而去。我们不妨转换视角，将故事来一番新解读。假设有“猴权”的话，那应与人权相似，最基本的也该是生存权。以人类的法治而言，老猴纵火属以恶制恶，当然犯罪，却是那人类必杀技下的绝望选择。你们人类不是把人权叫得震天价响吗，却要毁灭俺猴们的生存空间，还准备赶尽杀绝，剥夺俺猴们的生命权。人啊人，也该为“天赋猴权”鼓与呼一下吧！

　　十、杀鸡骇猴

　　西墙骇煞小猿猕，

　　东主才抓报晓鸡。

　　刀俎了将煨炖煮，

　　谁教夜半自由啼！

　　杀鸡骇猴，其意与“杀一儆百”相同，类似说法还有“宰鸡教猴”、“杀鸡给猴子看”、“杀鸡给猢狲看”等。各种辞书的书证最早溯源到晚清《官场现形记》：“所以兄弟特地想出一条计来，拿这人杀在贵衙署旁边，好教他们同党瞧着或者有些怕惧。俗语说得好，叫做‘杀鸡骇猴’，拿鸡子宰了，那猴儿自然害怕。”杀鸡骇猴，确是历代统治者惯用伎俩。但揆之以理，应该先有谚语，然后提炼为成语的。谚语来自生活，也许从驯猴人杀鸡放血吓唬猴子逼其就范的场景概括出来的罢。

　　十一、母猴复仇

　　恃强凌弱下飞鸢，

　　对母食儿罹罪愆。

　　快意恩仇兼智勇，

　　猢狲自撰报应篇。

　　据《景溪闲言》，有人养了一对子母猴，一天，一只飞鸢突然从天而降，抓住猴崽，当着母猴的面，啄其脑而食其髓，母猴哀鸣不已，三日不食。思考再三，径从厨房中取来一片肉，顶在头上，走到庭院中，好像在窥守着什么。不一会儿，飞鸢果然俯冲下来，抢夺那块肉，母猴两手扯裂其双翅，也咬其脑而食其髓。一旁众人围观，都十分快意。这只母猴亲眼目睹自家猴儿惨遭毒手，也未见主人有所作为，便决定自己为子复仇，旁观者也都为这种快意恩仇拍手称快。在正义无法伸张的环境里，弱者迫不得已，往往孤注一掷，为“伸冤在我，我必报应”，不惜铤而走险。

　　十二、三峡猿鸣

　　惊涛裂岸夺瞿塘，

　　三峡猿啼欲断肠。

　　前哲卜期谁谒问：

　　轻舟指日入汪洋？

　　《水经注》那段优美文字让三峡猿声闻名遐迩：“每至晴初霜旦，林寒涧肃，常有高猿长啸，属引凄异，空谷传响，哀转久绝。故渔者歌曰：巴东三峡巫峡长，猿鸣三声泪沾裳。”三峡猿鸣与大江东去不知有何关系，也许猿猴听到拍天狂涛才惊恐啼鸣的，但李白与杜甫已将两者牵连起来写入名篇。由此联想到唐德刚著名的“历史三峡论”，他说到中国正经历有史以来“大转型”：

　　这次惊涛骇浪的大转型，笔者试名之曰“历史三峡”。我们要通过这个可怕的三峡，大致也要经历两百年。自1840年开始，我们能在2040年通过三峡，享受点风平浪静的清福，就算是很幸运的了。如果历史出了偏差，政治军事走火入魔，则这条“历史三峡”还会无限期地延长下去。那我们民族的苦难日子就过不尽了。——不过不论时间长短，“历史三峡”终必有通过之一日。这是个历史的必然。到那时“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我们在喝彩声中，就可以扬帆直下，随大江东去，进入海阔天空的太平之洋了。

　　这段大气磅礴的宏论，也许是他最好的文章。他预言的年份，为期已经不远。但面对历史大转型，也时闻不和谐的凄哀猿鸣。而对“历史三峡论”，乐观者有之，悲观者也有之。就像同样面对三峡猿鸣，李太白曾是乐观的，放声高唱过“朝发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杜工部则是悲观的，孤愁低吟出“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唐德刚在其谠言高论里巧妙嵌入了“如果”的但书，真是“脚踩西瓜皮，滑到哪里算哪里”，以免作为历史学家而被人诟病为算命先生，后人也无法起而诘问之，也够狡黠的。愿中国这艘大船能尽早通过“历史三峡”，顺流直下，扬帆东去。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