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初，我们在沪的亲属四世同堂，为百岁遐龄的老岳母祝嘏。

　　说实在的，替老人家庆生，舌尖上的享受是次要的，精神层面上承欢娱亲，让她开心，才是主要的。更何况，春节里大家都正处于“年饱”状态。虽然如此，我们在称觞举箸之余，触景生情，不免要想起这位宁波籍“寿星”昔日的拿手“下饭”（浙江甬语，即菜肴，也作“嗄饭”）来。有的说：“姆妈的‘手撕蒸鳗鲞’要比桌上硬邦邦的熏鱼好吃多了。”有的说：“阿娘的‘芹菜拌开洋’，清香可口，勿比现在蔬菜色拉差。”还有的说：“我欢喜吃外婆烧的咸菜炒‘望潮’（一种小小乌贼鱼）。”其实，最有发言权的当属我和妻子。盖因我当年栖身小阁楼，只得“从妻居”，婚房做在岳家，故与岳父母共处了整整25年，吃过老泰水（岳母，见梁章钜的《称谓录》）烹制的多种美味佳肴。不佞印象最深的有三种：一种是“萝卜丝带鱼”，宁波人吃带鱼一般不刮鳞，萝卜切丝略用油炒后放水漫过菜面，再铺上银光闪闪的带鱼块，大火烧开后小火炖焖，最后加盐，即可食用，鱼鲜萝卜美，思来令人垂涎。另一种是“鲨鱼羹”，酸中带鲜，肉嫩羹佳；还有一种“羊肉粥”，在物质匮乏年代，老人去菜场排队，购得剔肉后的羊肉骨头，熬煮成汤，再下米烹煮成粥，食时佐以葱花、姜末、细盐等，也算是当年寒舍冬令滋补的一种美食了。大家七嘴八舌夸得寿星直点头，笑着说道：“现在烧勿动了，不过馆子里是吃勿到的。”

　　岳母除了“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尚能“进得厂房”。她还是位术有专攻的技师，曾在上海解放不久，辅佐先岳自研开发专供打字机用的蜡纸，以桑皮纸、废胶片及盐酸等为原料制成，打破了洋货垄断市场的局面。

　　然而，小辈们侃得最多的是，老人爱用俗谚教育后人的往事。例如要我们“积财予儿孙，不如积德予儿孙。”谆谆教导当家长的应以行善为子女作榜样，勿以敛财为儿孙种祸害。还耳提面命地告诫儿女及孙辈择偶时，须切记“会拣拣儿郎，不会拣拣田庄”的古谚。还有一句专门教育儿孙免做“三夹板”受气包的名谚：“会做人的两头瞒，不会做人两头拌。”真是至理名言，让人终生受用。

　　寿酒席上，少不了这三道点心：音谐“高高兴兴”的蛋糕，喜庆团圆、甜甜蜜蜜的红豆沙圆子及祝愿福寿绵长的长寿面。端上的水果，也颇讨口彩：颂祷子孙瓜瓞绵绵的西瓜和恭贺生活节节高的甘蔗。

　　令人惊艳的是，老人的大外孙赠给在场每人一条加长红围巾，大家围着它，拍了好几张合家欢，喜庆极了。看到这个场景，我在想：不正是象征着我们红红火火的生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