煎饼贵在薄,薄如“剡溪之纸”最好。薄则平整均匀,有焦黄色,有焦香味,既酥脆可口,又薄软可卷。
常见女子煎饼,端坐于鏊子前。先是给乌黑的鏊子抹油,抹后便有一片油亮,然后将面糊倒在鏊子上后,捏着刮耙细柄,在面糊上刮着,如使用圆规,一次半圈,两次成圆,并且将厚处及时移到薄处,使之匀称。伴随白汽袅袅,一疙瘩面糊须臾变薄、变大、变圆、变香、变黄,最终宛如一轮缀山夕阳。
常有人要加一只或两只鸡蛋。然而蛋液黏稠,刮耙刮过来,刮过去,仍有厚薄,还要将一团蛋黄弄散。此时的姿势,就不像是舒展的舞蹈,而是一种粗暴的碾压、踩踏。然后撒大把的葱,抹上酱,味浓而香,但我不喜。我吃煎饼,有时要求摊主为我特制,什么也不放,饼的两面都煎一下,焦得黄些,硬些,然后就将两张煎饼一起卷起,握在手中时,如握一卷报纸,吃起来有筋道、厚实的口感,且能吃出玉米的清香和甘甜,窃以为这才是煎饼的原味:纯朴、粗犷、厚道。
上海的煎饼摊,裹的大多是上海人爱吃的油条。有一年去北京,看见北京也有煎饼摊,裹的是北京人爱吃的薄脆,那是一种在油里氽过的面食,呈长方形,金黄蓬松。摊主将薄脆放在煎饼上,用铲刀弄成小块。刀一碰,薄脆即碎裂,嚓嚓有声,再卷起。一口咬下去,便有韧软和酥脆对比交融的口感。在北京几天,我不吃宾馆里提供的品种丰富的中西早餐,而是到街头四处找煎饼吃。过了几年,去了陕、甘、宁、晋一带,又开了眼界:那里煎饼裹热豆腐、豆腐干、猪头肉、红烧肉、荤素炒菜,林林总总,是自己爱吃什么就上裹什么,便觉得煎饼仿佛是一张白纸,可以在上面由着心情任意泼墨挥洒;仿佛是一位恢廓大度的人,容得下南腔北调,三教九流。这么一想,就更爱吃煎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