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花一世界,一树一菩提。
没有想到陈升还会写散文小说,而且写得那么有味。
“我想阿嬷双手那么紧密,她的心这么恭敬,哪怕是信封里倒出来的,是一整个海峡蓝蓝的海水,阿嬷应该一滴也不漏地都会捧得住。”我捧着这本书,就像捧着陈升那张老脸,那条触手微温的记忆河流,从皱纹里一束一束挤出来。
是花在你面前绽放,也是一次次心灵的抚摸。
我还记得第一次听到他荒腔走板的演唱是在15年前。我在我们小镇上的新华书店里犹豫了半天,终于还是买了一盒《魔鬼的情诗》精选专辑。“我不再让你孤单”——在风中,那种声音,就像咸鱼的滋味,闻起来不怎么新鲜,却是可堪回味,一一成为我的私房歌。
他的散文小说同样如此。《阿嬷,我回来了》2009年由台湾圆神出版社出版后,一时洛阳纸贵,与龙应台的《目送》一并成为台湾地区近年最受欢迎的散文集之一。
这已是他的第九本书了。他说自己更愿意用“写作的人”来标明自己的身份。从他写出第一个故事的那一个午后开始,他就不再单纯是一名“歌手”,身份更为多元,而文字更为纯粹。《风中的费洛蒙》比《阿嬷,我回来了》早一点出版,短篇小说集。一点排练时的小情绪,一座已经停摆的钟,被陈升放大,成了一些若有若无的片段,好像费洛蒙不仅在风中,也在书里。
有吗?没有吗?有吗?没有吗?说不清道不明的一种情绪。你听,它在说:“这种天气,直叫人心浮气躁啊!更何况,风中还充满了费洛蒙。”
羚羊挂角,无迹可求?还是喜欢万芳唱过的:“我唱歌,你听不听,都是我的。”陈升何尝不是如此?不过,相比之下,我情感的天平更倾向于《阿嬷,我回来了》。也许因为散文这种文体,写的都是陈升童年时真实发生的故事,情趣盎然。吃下蛇蛋后怕不已的陈升,远远地就对着凤凰树大喊:“阿嬷,我回来了!”那喊声,会不会像村头喇叭里断断续续悠扬又喜悦的歌声,高高地挂在凤凰树上?这样的童年,凤凰花和紫云英开遍灿烂的童年,是无忧无虑的童年。如今擅自老了的陈升一边将大肚腩往丹田里吸,一边抚摸着自己的少年时代,一定也是百味杂陈。
一花一世界,每一朵花都是一段生命的旅程,牵牛花旅行到墙根下,被丧事看中的桃树上挂满了冥币,朦朦胧胧喜欢过的秀媛没有成为陈升牵手一生的女人,默默地走在扶桑花燃烧的野地里……那些充满生命质感的细节和诗意的文字,没有华丽的欲念,在我看来,较之于他试图端起讲故事架子的《风中的费洛蒙》,更为温暖,也更及物。
“夕阳红彤彤的,很像是妈妈塞在饭盒里的咸鸭蛋。”没有写在歌词中的诗意,出现在书籍里也是好的。这是老顽童陈升的喜悦与淡淡的感伤,他说:“我永远都没有来得及跟昨天的我道别。”这感伤的话我更愿意解读为他从来也没有长大。正如我们在陈升的音乐中看到的嬉戏与玩耍一样,还记得他在《风筝》中唱过的吗?——“因为我知道你是个容易担心的小孩子,所以我将线交你手中,却也不敢飞得太远。”每一朵花就是陈升手中的风筝,它们远在天边,似乎又近在眼前。
有些老男人越老越猥琐,有些老男人,越老越有味道,陈升显然于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