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到乐清境内的一处高速公路休闲区,大家下车,弯弯腰、挪挪腿、“唱唱歌”,放松一下。我走进小卖部,一眼瞥见柜台一侧垒着一堆黄澄澄、圆滚滚的柚子。一打量,标牌上写着“4元1斤”,心想,上海还卖不了那么贵,“城乡差别”缩小了哎。定睛细看,不得了,看错,人家清清楚楚写的是——40元1只!不相信。什么柚子?哪有那么贵的,抢钱啊!一旁的朋友笑说:“如果确实正宗,这个价格合算的,玉环柚,好东西呵。”
我平时与柚子没少打交道,沙田金柚、江永香柚、琯溪蜜柚、红肉蜜柚以及面熟目生的各种柚子,都接触过一点。玉环柚是哪路神仙?实在心里没底。朋友撺掇,让我买个试试,被我严辞拒绝:都什么时候啦!股市跌得这样惨,谁还那样铺张(买一个玉环柚的钱够买其他四个好点的柚子),倘若不是做“老鼠仓”的基金经理,怎么舍得?
说来也巧,之后的若干天,一些朋友在淮海路一家餐厅聚餐,店家奉上的水果就是柚子。大家吃后齐声说“赞”。正好一位朋友和店经理熟稔,便把他叫来问询。这才知道,原来这就是玉环柚子。经理见我们对他的柚子格外喜爱,一高兴,拿来几箱分赠各位。
回家。还没撕开外表覆盖的一层薄膜,一股清香沁人心脾。打开一看,肉瓤小小的,非常精致,但柚核却很大,像阔版南瓜子。水分饱满,吃口清爽,甜中带酸,还兼一点点苦涩,洵为佳品。更重要的是,放在家里,满屋飘香,经久不散。缘于此,对于最后一只玉环柚子,我坚持不再让它壮烈牺牲,以便让它完成“香炉”的使命。
而东南亚一带的人,则喜欢把柚子皮当做帽子,倒也物尽其用。
柚子在我国有悠久的栽培历史,《诗经·大东》曰:“小东大东,杼柚其空。”《庄子》当中说:“夫柤、梨、橘、柚、果、蓏之属,实熟则剥,剥则辱,大枝折,小枝泄。”可证。柚子别名很多,最出名的是“文旦”,据说这原是日本人的称呼,他们以此来纪念把这种水果传到日本九州的中国船长谢文旦。最有趣的叫法是“抛”,大概因为收获柚子时,人们总是拿它抛来抛去吧。
中国古人似乎把柚和橘看作是同类的东西,所以文章中总是“柚”“橘”相提并论,比如,“杂橘柚以为囿兮,列新夷与椒桢。”(《楚辞·七谏》)“人烟寒橘柚,秋色老梧桐。”(李白)“荒庭垂橘柚,古屋画龙蛇。”(杜甫)最尽妖娆之至的是孙光宪的《浣溪沙》:“蓼岸风多橘柚香。江边一望楚天长。片帆烟际闪孤光……”在他们笔下,柚和橘,就像鸳和鸯、狼和狈的关系一样。
现在还不能确认柚子的故乡究竟在哪里,除了中国,美国、南非、墨西哥、叙利亚都算不上,但它们(包括中国)却是产柚大国,其中美国的产量竟是中国的三倍(中国名列第二)!真是难以想象。
中国人之所以喜欢柚子,好吃是当然的,挖掘其中的象征意义,也是重要推手,比如,柚从形状上说有“团圆”“圆满”的意思;从读音上说有“佑”“有”的含义……
广东名菜虾子柚皮(柚皮蒸熟后撒上虾子),极受欢迎。我怀疑所谓味佳,只限于虾子,柚皮则无法恭维。我在永嘉吃过一道炒胡柚皮,只尝一筷,嘴巴就举行罢工,最后一倒了之。倒是韩国人聪明,把它加工成柚子茶,风靡全球。
喜欢吃柚的人,可以说是人精,因为其实柚子并不可口,甜不甜,酸不酸,苦不苦,涩不涩,无法形容,能够安之若素、欣然入口者,绝对是前世修得正果,懂得人间至味仿若人生,隽永乃为王者,其他“神马都是浮云”。然而,也有一班以食柚作为暮鼓晨钟的日课,正是患有现代都市之“贵恙”——血糖偏高——的人群。我有个亲戚自从得了“贵恙”,其他水果不敢碰,独钟柚子,常年缠绵于此,居然成了品鉴专家,犹如装备一副火眼金睛,好坏一掂即知。他送我的柚子,没有不好的,像被点化过了。
吃柚子可以降血糖?大概是吧。不过,专家警告说,吃降血压药的人可不能同时吃柚子,因为柚子也可降压,否则降压力道重叠,人就低血压了,难免要叫120帮忙。
真是这样吗?若有实证,我宁愿以柚代药。须知,现在一粒降压药动辄七八元!与其每日按时仰药,还不如日食几片柚肉。省下的钱,正好去抄股市的大底,岂非一举两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