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海,水果店卖荔枝基本上写个价格便是,如果想要表示一点层次感,那就是在某一摊看上去相对养眼的荔枝上标出“妃子笑”三个字,其余交顾客根据标价自行选购。
我想,倘在荔枝的故乡,一定不会如此马虎,好比上海人吃蚕豆,肯定要分本地、日本、客家等等;吃西瓜,一定要分南汇、平湖、开封等等。现在的上海人,只要一看见荔枝标明的是“妃子笑”,什九认为乃是顶级荔枝,这实在是很好笑的。
广东增城有一种荔枝,叫“挂绿”,《岭南荔枝谱》称“熟时红紫相间,一绿线在贯到底”,这让没有见识过的人如堕云雾之中。其以甜浓汁多,入口清香而享盛名。“挂绿”的一个特别之处是果肉紧致。一般荔枝被剥皮时,浆汁容易溢出,弄得几个手指黏答答、湿漉漉,而“挂绿”却能够做到用纸包裹,则纸一夜干爽不濡。屈大均在其名著《广东新语》里证实:“挂绿爽脆如梨,浆液不见,去壳怀之,三日不变。”2002年,一颗“西园挂绿”竟拍出了5.5万元的天价,堪比一粒金荔。“西园挂绿”之所以金贵,一是品质极佳,一是稀罕无匹(据说在嘉庆年间因百姓不堪官吏勒索,砍光了所有的挂绿荔枝树,可是一棵长在增城西郊西园寺的荔树被遗漏而保留了下来。传,这棵荔枝树现已被铁栏杆围了起来,树上的果子只供应尊贵的消费对象)。
另有一种荔枝叫“糯米糍”。从它的名称可知其肉质糯嫩幼滑,瓷白透明,以肉厚核小而备受推崇。
还有一种荔枝名品叫“桂味”,以带有桂花香味而得名,果壳浅红,皮薄肉脆。
“增城挂绿”、“笔村糯米糍”和“罗岗桂味”,被公认为“荔枝三杰”。
至于“妃子笑”,当然也是个好品种,个大核小,红绿相间是其主要特点。“妃子笑”,在四川,被称之为“铊提”,在台湾,被称之为“绿荷包”,可见它的珍稀程度不及“三杰”。在美食家蔡澜眼里,“妃子笑”还排不上好荔枝的行列。
“掷死牛”是广东人对一种巨大(比一般荔枝大一倍)荔枝的“昵称”。都够把牛砸死了,它的体量之大,非同一般。
上海市面上的“妃子笑”是否正宗,我无法妄断。对比一下亲戚送我的一箱荔枝,我不敢说它是“三杰”之一,甚至不敢说是“妃子笑”,因为它们的核,有的很大,有的很小。尽管如此,这种荔枝,在我吃过的荔枝当中属于超好级别。以我的经验而论,上海马路边的小水果店摊出售的“妃子笑”,非常可疑。
荔枝自然是水果,不过因为太多了,广东人把它做成菜肴以扩大应用范围。他们把荔枝和牛肉、猪肉炒着吃。其实,按照有些大厨的经验,荔枝最好和水产和禽类搭配,因为颜色反差小,和谐;荔枝和白肉合作,在口味上相辅相成;还有,水产主寒,荔枝主热,彼此中和。
现在要回到本文的题目。
有人要问:苏东坡不是说“日啖荔枝三百颗”吗,你怎么写作“三五颗”,写错了吧?
怎么会!
之所以说“三五颗”,自有道理:
一、东坡名头大,口气也大,日啖三百颗,怎么可能?按一斤25颗的常量,300颗至少是十斤。一个人一天吃十斤荔枝也许不是不可能,但每天这个量,就无法想象了;
二、诗人喜欢夸张,李白“白发三千丈”是,东坡“日啖三百颗”也是,浪漫诗人的做派都是如此。李白的白发或许只有三尺,而东坡的食量可能就是卅颗。你被他忽悠而不知,死心眼,跟进得紧,难免“浪漫到死”,讨个无趣;
三、俗话说:“一颗荔枝三把火。”吃荔枝极易上火。前几天北京卫视的一档养生节目中,一位中年妇女喜欢吃荔枝,可内热得很,遂请教医生自己可以吃多少。那位医生正色答道:“一般人2一8颗足矣,你呢,三颗吧。”对于嘴馋的人来说,三颗怎能过瘾!但荔枝确实不能多吃。不要说三百颗,日啖三十颗也嫌多啊!
四、荔枝富含果糖,多食会使人体血中果糖含量明显升高,由于机体胰岛素分泌过多引起低血糖反应,发生“高渗性昏迷”。有报道说,曾有司机因在开车时(或开车前)食用过量的荔枝,导致头晕、口渴、心慌、抽搐、昏迷等突发性症状,酿成车祸。医学上有种病症,叫“荔枝病”,说的恐怕就是它。
前面说过,若要寻找荔枝代言者,苏东坡和杨贵妃是“种子选手”。其实那是开玩笑的。我之所以不作这样的主张,是因为:一方面,苏东坡口气比力气大,他是有条件“日啖三百颗”的,应当践行“长作岭南人”的豪言壮语,可是他没有,一有调令,早早溜之乎也;而且,他根本吃不了那么多,还像真的一样“胡说八道”一大通,严重误导读者。另一方面,据好事者考证,杨贵妃长得丰乳肥臀,肉嘟嘟的,并且“绝后”,还行走颤巍巍的……这些都是糖尿病患者可能出现的外部症状。杨贵妃太爱吃荔枝了,最后把自己也搭了进去!
日啖荔枝三五颗。不是我小看你,就消费这点荔枝,你的经济能力是否够还是一个问题。一年近2000颗荔枝呢,什么代价!况且,荔枝并非四季都有售,需特供,储藏,运输都得花钱。即使你有杨贵妃的财力,就不怕生上了杨贵妃的病?
荔枝有营养,多吃添麻烦。我看,还是算了吧。咱们何不“年啖荔枝三十颗”一下呢,省下的钱,买几瓶善存片吃吃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