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每天早上都会去小区里的那条小径散步。
说起来有点不可思议,我在这个小区住了都有十多年了,但我一直不知道有这么一条小径。我进出小区走的都是西头,而小径位于小区最东侧的楼房与围墙之间,有两百多米长。说它是小径,真是名副其实,因为它就一米来宽,只能容一个人单独行走,要是两人相向而过,都是要侧过身子的。
小径用青石砖铺就,弯道空缺处则用鹅卵石填补。小径常常落满了枝叶,下了一场大雨后,旁边的土还会成为泥浆漫上来。好在有风穿行不息,那些枝叶最后都会被吹走,而风干的泥浆不消多时便化作了尘埃。这小径几乎是被树木和花草湮没的,两边是直直的白杨树和高高的冬青树,地上是一簇簇的麦冬草,所以,从下往上,就有了多层的景观,更有那楼房的山墙旁住户自己种植的花卉,争芳斗艳,时已过了立秋,但鲜红的美人蕉、橙色的金盏花居然仍不依不饶地还在盛放。我走在小径上,脚背总时不时被蹿出来的蕨草摩挲着,而尖尖长长的芭蕉叶则轻轻划过我的手臂,让我感觉到与自然真切的接触。
因为走的人太少了,所以,我刚踏上小径的时候,一家住户的狗猛地扑过来,隔着铁栏杆向我狂吠,可几天之后,它已经认得我了,就此不再大嚷大叫。还有一只白色的野猫,一开始见着我时,远远地躲在草丛中,眼神里满是惊恐,我还没走近,它就慌乱地逃窜而去。可后来,它见了我,再也不怕了,就那么静静地伏在小径边看着我,或者索性慢慢地跟在我的后面。两边的白杨树冠围合在一起,使得小径被覆盖在浓荫底下。夏日里,蝉声不断,但是,有两只鸟儿的鸣叫声格外嘹亮,也格外动听,你一声,我一声,彼此应和着,我相信那肯定有关情事,只是它们从来都隐身在树冠深处,我一直没有见到过它们的身影。迄今,在小径上,我唯一几乎每天遇到的是一位老妇人,她总是拉着一辆小推车,车上放着刚刚买来的蔬菜瓜果,油盐酱醋。
前些天,台风“海葵”来袭,折断了一棵白杨,于是,原本密密的浓荫有了一个很大的缺口,热辣辣的阳光从这个缺口直晒下来,小径变得亮堂堂的了。而且,我还有了一个新的发现,随那阳光泻下的还有喷香的烹饪味道,原来,围墙隔壁是一处军营,原先的那棵大树下是军营的伙房。有一天,我突然听到围墙外传来阵阵架子鼓的敲打声,鼓点忽而激昂澎湃,忽而轻柔绵长,我听着,走着,仿佛连小径都有了许多的故事。我不禁猜想起来,这究竟是一位怎样的年轻的士兵呢?
那天,我正散着步,忽然就下起了瓢泼大雨,雨势如此迅猛,以致泥水又漫上了小径。待雨点小些后,我脱下鞋来,赤着脚快步地走过小径。这一刻,我蓦然闪回到遥远的童年,那时候,我常赤脚在高高的草丛中奔跑着,脚底沾满了泥土和碎草,而脚丫里还会留着奔跑时无意间揪下的一朵小野花。
我想,其实我们总是这样的,时常睁着眼睛眺望远方,却往往看不到就在近旁的风景;而走进当下的景色,便是自己现在最充实最宁静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