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不清自己曾“打的”多少次,但三十年前偶遇的一位“的哥”始终印在脑际。
1982年元旦,在“文革”初期被迫停办的《新民晚报》复刊。那时,我还是大学四年级学生,闻讯立即到邮局报刊门市部排队买了一份散着油墨香的报纸。在灯下,我一口气把六个版面都读完。其中的两版“夜光杯”副刊,因内容生动、文章别致,我竟重复看了好几遍。不久,我赴沪郊莘庄上海县县志办公室实习,负责编写《上海县概述》一书;上海县乃“申城之母”,我在实习中搜集了许多地方风土资料,也对地方史产生浓厚兴趣。夏季来临,我想到颇有盛誉的龙华蟠桃已在市场失踪数十载,决定为它作呼吁,于是鼓足勇气给“夜光杯”副刊写了一篇披露龙华蟠桃面临绝种危险的稿件。不料,数日后的中午,有位同学叫我去系办公室接电话,从电话筒里听到:“谢谢你来稿!希望明天下午能到报社面谈一次,主要是对龙华蟠桃的资料进行核实,并商量文字方面的修改。”我听了很兴奋,马上应承下来。
翌日上午,我在复旦听完一个讲座,啃着馒头走到公交车站,谁知候了好长时间都没来车。我急得团团转:“夜光杯”副刊的王金海先生约了下午一点半碰面,如迟到会影响他的工作;而自己在下午三点三刻还得返抵学校,听文学史课,眼下再等着就来不及啦。此时,旁边的出租车里下来一位朴实的“的哥”,他问:“我看侬急煞,要勿要帮忙?”我一怔,便把原委告诉他,并老实说:“我没钱‘打的’。”那“的哥”表示:“伲叫阿根,以前屋里老爹就种过龙华蟠桃。侬想挽救龙华蟠桃应该得到支持,今朝伲免费接送。”随即,阿根不由分说将我拉上出租车,驶向市中心。
来到九江路41号,我上了四楼,找到“夜光杯”副刊组,那显然是临时分隔出来的小房间。王金海先生客气地招呼我在办公桌旁坐下,他问了我在学校的情况,就转入正题。王金海先生的热忱,使我消除了原先的紧张,并进行详细叙述:“我走访过当地果园和老农,获悉昔日龙华蟠桃繁盛时,街上到处能听到叫卖声;后来,龙华许多桃园被侵华日军炸毁,加上这种桃子开花期易受晚霜危害而坐果率低,所以一蹶不振,产量逐渐萎缩。”王金海先生仔细看了我带去的资料,又对我的稿件提出具体修改意见,还告知:“‘夜光杯’副刊的‘十日谈’将推出一组《乘凉夜话》,关于龙华蟠桃的稿件如能及时修改好,就可争取编入。”我在王金海先生身边仅待了约半个钟头,却受到极大的启迪,同时深深被“夜光杯”副刊编辑的敬业精神和严谨态度所感动;当然,这也是我与《新民晚报》三十年之缘的起点。走出《新民晚报》临时社址,我由衷感到:虽然目前这幢楼简陋,但这份报纸必将再创新的辉煌!
阿根确实耐心等着,当我跨上出租车,他笑道:“侬放心,肯定来得及!”我说:“真的很感谢!请留个联系电话,如文章登出来我要送报纸给您。”正是由于热心肠“的哥”的帮忙,使我这天一切都顺利。在7月13日,“夜光杯”副刊登出《救救龙华蟠桃》一文时,傍晚我在校门前用双手把报纸递给了特意赶来的阿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