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革开放近三十多年以来，我接受过许多电视节目主持人的采访。其中两位很有特色；北方的“忧郁症”崔永元，南方的“开心果”曹可凡。人间忧乐，相辅相成。崔永元潜存忧患意识，内秀，冷幽默。曹可凡则十分可爱：弥勒面貌，相扑身形，济公谈吐，唐僧心肠。

　　远在二十一年前，我的佯狂之作《潘金莲》骚扰大上海。巴蜀小鬼，被“追鬼族”包围。记不住是在哪一个场合，却记住了这一张胖嘟嘟、笑眯眯的脸。几年后，我出席全国政协会议期间，适逢干妹子马莉莉晋京献演沪剧。她请我看戏，我给她捧场。晚会的主持人，便是上海超级发烧友曹可凡医生。当时玉在璞中，初登堂奥，憨厚中带有书卷气。我一看乐了，这是《围城》里胖诗人“四喜丸子”的形象啊！巧了，“四喜丸子”曹元朗，也姓曹啊！假定同宗曹可凡医生早几年亮相于艺坛，也许被《围城》导演黄蜀芹发现，可能选上他，与沙叶新老兄同试镜头。谁演“四喜丸子”？PK难料也。这是遐思，还是瞎猜？那晚上，我暗自惋惜曹可凡没有赶上闯进“围城”，却不料再相逢时，他已登上中国电视半壁山河金牌主持人的高峰。

　　这次是在锦官城内，鬼狐家中。巴蜀小鬼老矣，可凡笑颜依旧。他飘然而至，把品牌节目《可凡倾听》搬进寒舍书斋。本意是拍摄人物专题片，却给人以访友叙旧之感。正合我书生意气，接待也就不衫不履，无拘无束了。他娓娓而问，我侃侃而谈。对比那些化妆上场，观众满座的电视采访，我更适宜《可凡倾听》这种没有表演痕迹的抵掌谈心。可凡老弟平易近人，即使涉及敏感话题，他也会采用比犀利更巧妙的办法。语气是开口笑，手势是绕指柔。递给您一枝忘忧草，他化为一朵解语花。

　　后来，《可凡倾听》播出“访鬼”专题，中间插播了一组镜头。由曹可凡带路，引我去见五十年前有过书信往来，却从未见过一面的电影演员李萌大姐。此时颇有传奇色彩，这里只能简而言之。鄙人早熟，十五岁就评论电影是非。因同情影片《夏天的故事》里女主角米玉兰的命运，便与扮演米玉兰的李萌姑娘通信多次。彼此来鸿去燕，遥隔万水千山。从前未曾谋面，如今下落不明。偶与可凡闲聊这段早已淡忘的往事，好个热心人，他比我还认真。借助于消息灵通人士崔永元，他俩联袂行动，很快找到远离影坛、隐居陋室的李萌姐姐，圆了我长达半个世纪的童心旧梦。

　　话说三国时代，曹魏本属一家。山不转水转，2007年春天，“曹”与“魏”又转到一起了。东方卫视《非常有戏》隆重开幕，从初赛到决赛，我连任七场总评审，每场男主持都是曹可凡。这回他活跃在舞台上，与平时《可凡倾听》的职能不同。服饰、声音、眼神、姿态，必须展示演技，讲究“台风”。经过频频观察，种种对话，我发觉可凡的人文底蕴不弱，尤其通晓戏曲艺术。不仅熟悉国粹，了解昆曲，并且对地方剧种，江湖流派，已故名伶，失传好戏，皆有所涉猎，不止皮毛。他满口梨园术语，而粉墨与丹青同源，我又听出此人兼有国画功底。不过话说回来，既是“名嘴”，当然力求古今知识兼备一点，土洋艺术懂得几分。逢艺人，说艺诀；访人文，侃文章。但是，恕我直言：由于当前处于“高科技，低人文”阶段，大环境如此，所以，电视台的科技水平极高，主持人的人文素养偏低。语汇相当贫乏，措辞过于粗鄙。少有含英咀华之士，更无振聋发聩之言。何时出现文采型主持人？可凡可否力争飞跃呢？题词两句，预祝升华——嘴里三寸不烂舌，胸中万卷不朽书！

　　十日谈

　　倾听的背后

　　明日请看《弥陀笑脸背后的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