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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08月04日 星期二 放大 缩小 默认   
上海穿堂风
畸笔叟
  ◆ 畸笔叟

  请裁缝,做新衣

  做衣裳,是浙东过年旧俗,也是上海过年旧俗,而且早在腊月到来之前,就要动手置办。因为要“像一份人家”,春节出客,不管大人小孩,衣裳总要里外三新,穿得山青水绿才行。

  小时候,到旧历十一月,家里照例请起裁缝来,而且要请到家来做衣裳。而且这一做就是十天半个月,管吃管睡。因为不是一家两家的事,所以也像借石磨借捣臼一样,一个裁缝各家轮着转。

  也许正因为浙东有这种风俗,那里的奉帮裁缝(奉化人为主)很早就特别的出名。上个世纪,奉帮裁缝们又齐来闯荡上海滩,沪上语杂,以讹传讹,竟变成了“红帮裁缝”,让人以为与上海青红帮有什么关系呢。

  也曾问过外婆,何以要阴历十一月请裁缝呢。离过年近,固然是主因。但也还有其他因素。

  一则阴历十一月前,家家户户的农活还没干完,不得闲。再则那年头乡下没电,又已入冬,裁缝师傅长时间坐着缝缝剪剪的会很冷,于是家家户户都会在台子底下放一个脚炉,一边烤火,一边热熨斗,齐巧两便。

  试想,大热天的,在裁缝师傅身边放个炉子,再搁把火热滚烫的熨斗,便不成道理。

  还记得,这样的做衣裳,主要就是做一家老小的棉袄。棉袄是大工程。其实,所谓的“里外三新”,就是指棉袄的面子、夹里、花絮都是新的。后来人还误以为是指外套、毛线衫、棉毛衫这三样的新呢。

  浙东人家都很勤俭,说是做棉袄,未必每年都是做“里外三新”的,所以又叫“翻棉袄”。一切要看情况。

  或面子尚可,或夹里未破,或旧棉絮弹松了再装回去,就只有“两新”或“一新”了。

  家里有点余钱的,买了点新花,扯了些新布,总是先尽着当家的男人。一件大人棉袄至少要1斤2两棉花,这可是要用完一个6口之家全年的棉花供应票证的,每人2两嘛。

  艰难岁月里,棉袄的面子只是龙头细布或阴丹士林布,白的,扯来自己染。反正外面要罩罩衫的。夹里也多不用羽纱了,改用仿绸,甚至是旧衣裳拆洗重染了再用。而男人去年穿下来的旧花则重新弹松了,翻孩子们的棉袄时用。因为量小,也舍不得特特会会请弹棉花的师傅,竟是在冬天太阳下面,边晒边自己用手扯松了。

  我小时候皮,坐不住,满弄堂跑。但这样的事却很能抓住我。

  首先是染。帮外婆用旧脸盆打一盆水来,直接搁炉子上烧,烧开后,放那种几分钱一包的染粉下去,无非藏青、咖啡或者黑的几种颜色,然后搅匀。把缩过水的衣料放进去,再搅匀。因那染料很厉害,粘手了不易洗脱,所以还要到天井里找根木棍来搅。这样的过程,大人大多觉得不胜其烦,我却是乐到不行。

  相比之下,扯旧棉絮稍嫌枯燥些。但是扯棉絮时总会有女孩子在,晒晒太阳,说说话,开开玩笑,也就不怎么厌气了。因此,我甚至怀疑,那些旧戏文,如“十八扯”、“纺棉花”等,灵感会不会来源于这里呢。

  外婆曾问我,你想过没有,这棉花是怎么钻进面子夹里,变成棉袄的么。那时候我已经会做那种丢着玩的沙袋了。先缝好两面,翻过来,再装上沙或者米,最后缝上口子。对啊,那棉袄的口子该留在哪里呢?想不出,实在想不出,只好观摩。

  原来是留在两腋和领口的呢。

  但是,裁缝师傅翻转那一下时,老是有意无意地用身体挡着,怎么也看不真。

  于是就央着外婆在做小人棉袄时让我也来翻一下。果然,棉花钻进去了,棉袄就这么做成了。

  做罩衫长裤就安静得多,我也只有在一边看的份了。

  外套的料作也讲究得多了。家父的罩衫,怎么也得直贡呢,家母的,当然要绸缎;裤子么,家父的往往是哔叽,家母则偏爱轧必丁。我们的当然用卡其。

  俗话说,新老大旧老二破老三,尽管大哥每年几乎都有新罩衫做,但我们即便当年不做新的,也要改一改,染一染,弄得像新的一样。

  接下来的就是无限期待。盼着大年初一的天亮,起床就可以穿新衣裳了!

  谁说年纪大了,就不期待过年的新衣裳了?

  心底的心底,依然狠狠期待的呢。

  闲话当年吃馆子

  那天中午,去王家沙买馄饨馅。

  排队时瞄了一眼店堂间,发现所有桌子都坐得满满腾腾,还有四五个人站在人家背后等位子!

  我一下子被穿越了。

  这是三十多年前才常常可以见到的情形啊。1970年代末至1980年代初,“文革”刚结束,人称“第二次解放”,大家都兴高采烈,做起事来也都是兴兴轰轰的。

  但一方面却是百废待兴。即如饮食业,业内前辈曾告诉我,1949年,上海有11000多间饮食摊点。到1976年,只剩下了1100多间,十存其一。所以那时,每个吃食店里都挤满了人。哪怕只是想吃碗小馄饨,也要排很长的队,至于站在别人后面等位子,则是家常便饭了。有时候三五结伴到吃食店,会立马自觉分工。你到账台排队去买筹子,我在窗口排队等着取货,其他几位立即肃立人后,一有空位,一骨碌就坐下去,不容有失。最多的时候,一张八仙桌后面能有十几号人站着等。

  为分先后,要说出“切口”,叫一声——“看见”。谁先叫出谁先坐。我等男生用篮球或足球术语,把这情形戏称为“人盯人防守”。但有时候又何止一对一,那简直是两三个人的“包夹”啊。为此,还真没少吵架。那年头,男生碰到女生,不管有意无意,一律属于“吃豆腐”。而吃食店又多出双入对的恋人,男生在女生面前最好斗,雄性荷尔蒙一上来,大打出手亦在所难免。另外,即便坐到了位置,吃起来也一点儿不舒坦。背后一寸,便挤挤挨挨的全是人,眼睛都盯着你的碗,你的手乃至你的嘴,很不是滋味。有些过于激动的女生还要“现场直播”:“快快快,倷(你们)到我这一桌来呀,伊(指我)碗里大馄饨只有两只了,快了快了。”叫我如何不恼她。有的人因此而不高兴,也会恶作剧起来,故意拖延时间。我则实在受不了,赶紧吃完离开,上海话叫做“有一脚逃一脚”。

  噢,刚才还提到筹子来着。

  那年头,点心店里都用筹子,上面红漆做记号,分别代表各种点心小菜。筹子最早是用竹子做的,1949年前就启用了,用了几十年,我们看到时都已发黑。后来换成塑料的了,圆圆的筹码,有红的绿的蓝的和褐色的,也是分别代表各种点心小菜。再后来才换成了印刷的小纸条,一如医院的挂号纸。其中塑料筹码时代最好玩。因为各色筹码在各家店铺对应的食品不同,有时候是有空子可钻的。比如,在淮海路襄阳路口的天津馆买一只小馄饨的筹码,走到雁荡路全国土特产商店隔壁的店里(店名已不记)就可以吃一碗大排面呢。

  到1985年,上海的饮食摊点才刚刚恢复到11000多家,算是重振了1949年的雄风,却依然不敷使用。上海的饭店真正实现坐下来就能吃,在1992年以后,至今不过20多年。

  今天,上海从弄堂口的大饼摊到五星级宾馆的餐厅,总有十万之数了吧。但大家都知道,做饮食业还是有钱可赚的。其原因在于,上海人不在家里用餐的比例还在不断增大。

  不但年轻人两三餐在外,最讲勤俭节约的上海阿姨妈妈们也时不时地坐坐饭店了。更多的是,人虽宅在家里,叫的还是外卖啊。

  摘自《上海穿堂风》 上海文化出版社2015年5月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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