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苏州电视台举行苏州话大奖赛,我被邀请当嘉宾参与,记得用的最生动的苏州话形象代言是“风凉笃笃,咸蛋嗑嗑,螺蛳嘬嘬”。还有配图,是一家几口坐在天井里乘凉吃夜饭的情景,可以看到有个孩子鼓着嘴巴在嘬螺蛳的滑稽相。
苏州人把凉风送爽叫“风凉笃笃”,“笃笃”两字听着也轻盈惬意;把剥咸蛋叫做嗑咸蛋,“咸蛋嗑嗑”如闻其声;最形象的是吃螺蛳,叫做“螺蛳嘬嘬”,不仅听到了嘬螺蛳的“吱吱”声,还能感觉得螺蛳肉的鲜美、想象出嘬螺蛳的滑稽相。三句话连在一起,便是一幅苏州市井平民的纳凉夜饭图,颇有丰子恺画的意境,好清新好温馨哦。我说,苏州话大奖赛承办者设计出这么生动的形象代言,绝对一流,难以替代和超越。
也许乘凉和嗑咸蛋放诸其他地域、甚而北方城乡也颇常见,唯有嘬螺蛳的情景为苏州和江南一带所独具,首要的问题是其他地方不一定见得着螺蛳。曾有北京的朋友来江南游历,我带其去农贸市场观光,朋友见到到处都有螺蛳供应,不识此物,更不知如何吃法。我就买了些回家,放在水里养着,滴几滴菜油,不多时,盆内的螺蛳纷纷探出带有触角的头来,顺便把壳内的黏稠秽物也带了出来,养一宿后再一只一只剪去它们的屁股,反复擦洗,放油镬内爆炒,投以葱姜、泼上料酒,加上酱油等调料,一烧滚,即可起镬,再撒上胡椒粉,便成就了一盘酱爆螺蛳啦。须注意的是此物不宜久煮,否则肉质变老,反而吮吸不出来的。北京朋友观看了我收拾和烹调螺蛳的全过程,又为其一股鲜香味所诱,便迫不及待要尝新,然而毛手毛脚的,竟然无从吃到。我就细心示范,取过一枚,放到嘴边尖起嘴巴吮吸,发出“吱吱”的吮吸声,吮出肉来,不可全部吃下,须拦腰咬断,只吃前半部分有韧性的肌肉,后半部分系它的肚肠,不可吃下,要吐弃的。如是者再三,北京朋友方始学得了一点技巧,仍嫌麻烦,问我,是不是可以用牙签挑食?我说,当然可以,但用牙签挑食的话,少了“吱吱”吮吸的情趣,也吃不到浸润在螺蛳壳内的汤汁了啊。
螺蛳曾被苏州人比喻为“罐头笃肉”,极是形象,螺蛳壳好比迷你罐头,螺蛳肉就是罐头里煲着的肉呢。有汤有水有肉,堪称一绝。嘬螺蛳是挺有情趣的一种吃法,吃相滑稽,声音热闹,满桌一片“吱吱”声,恰似鸡雏争食,雀群喧闹。并且,螺蛳的鲜美非常独特,比之鱼肉鸡鸭,胜上一筹,跟海鲜比也毫不逊色。还有它的营养价值呢?近日阅报,沪上有人将它比喻为“乡下人吃的鲍鱼”,实在非常高明。也就是说,螺蛳的美味和营养可与鲍鱼媲美呢。我想如果倒着说“鲍鱼是富人吃的螺蛳”可不可呢?造化真是公平合理,既为富人准备了鲍鱼,也为穷人提供了螺蛳。
然而鲍鱼不可多得,螺蛳在江南的河湖港汊随处可见。近几年来,有的餐馆就瞄准了螺蛳大做文章,本地有家餐馆以螺蛳为主题,开发出了许多特色菜肴,并且声言他们的螺蛳是用豆浆养育的,环保干净且营养,价格也相对的低廉,引得食客近悦远来,每天餐厅里一片“吱吱”的嘬螺蛳声,好有特色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