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皇宫”里的一男三女
这个远亲从中捞了一笔“人贩费”,老鸨先是甜言蜜语,认“干女儿”什么的,其实就是让她接客卖身,老鸨软硬兼施,久而久之,女人也就顺从了。这个女人后来遇到了一个“恩客”将她“赎”了出来。虽说老鸨嫌恩客,但没有一个老鸨不是见钱眼开的角色,老鸨见眼前这个还算是老实巴交的男人送上来一笔不小的钱,脸色马上变了。钱进兜,也就顺水推舟做了好人。这个“恩客”也不是很富裕,是住“亭子间”写言情小说的小文人,只是看中了这位长得清秀的苏州姑娘,才娶她为妻。第二年就生下了一个与她母亲长得一样清秀、讨人喜欢的女儿。女儿长到16岁,已是鲜嫩水灵、肌肤白皙的大姑娘了,绰号叫“剥壳鸡蛋”,这一名称没有贬意,所以有朋友叫伊,伊也勿生气,算是默认了,因为有恣色,身边总是围着一群红头苍蝇般的小男人,有钱的真“小开”,缺钱的“柴爿小开”“煤炭小开”(上海人讽刺生煤球炉出身又要冒充有钱的青年),还有黑道大亨跟班的“小抖卵”(小流氓)。这些社会上的混客朋友,老是拉着曼丽出入舞厅、饭店、咖啡馆,吃吃曼丽“豆腐”,曼丽也乐得混迹其间,有吃有喝,又不用自己花钱,有时还能弄点小钱给老妈老爸。两老本来生活就拮据,眼开眼闭,由自己的花枝女儿逍遥去,特别是母亲总想女儿这个样子总比自己年轻时强得多了。
黄国杰就是在大马路的水晶宫舞厅里搭识杜曼丽的。黄国杰不仅有钱,还有势,那些“小抖卵”哪里是他的竞争对手,杜曼丽也很快就“黏”上了这个体格强魄、出手阔绰的“款爷”。杜曼丽不光是有吃有喝,更有穿,今天手上多了个晶光透亮的红宝石钻戒,明天换了一身时髦的旗袍,弄得那些“小抖卵”眼乌珠巴登巴登地干眨。
“皇宫”里一男三女,生活中少不了好戏连台。在黄国杰的眼里,老大杏芬是尊菩萨,老爷子钦定,是要供起来的。杏芬表面上百事不管,显示出乐得清静的样子,但她的脑子清爽得很,“皇宫”大屋里的一切人与事都瞒不过她的眼睛,在众人的眼里,她有气度,不仅衣着得体,显现出大人家出身的风度。她有两件东西是从不离手的,一是佛珠,二是麻将。老三梅香是最为得宠的,出身宁波穷读书人家,读过大学,还为夫君生了一个大胖儿子,这是她的“护身符”,也是她受国杰青睐的重要原因,大姐杏芬因自己没有为黄家留一子二女,也是因这个“黄家之根”之故,在生活上也时时护着梅香。老二杜曼丽则不同,她在黄国杰身边除了“作”还是“作”,她“作”的无非是物质享受,手头要多点钱,身上要好点衣,脖子上要多点金、银。她有点姿色,在男人世界吃得开。
“皇宫”朝南背北,阳光充足。客厅正面中堂上挂一幅“猛虎下山”国画,左右两旁有立轴条幅。那虎头虎眼怒视前方,威风凛凛的,凡刚进“皇宫”的生客一见此画真有望虎生威、给人一种下马威之势。正厅靠墙一长条檀香木长条桌,上有几件玉雕摆设,左边一雕花长立桌,是大太太摆香火的地方。大太太逢观音娘娘生日等吉利日子,她都会点上香火,阿弥陀佛的念上一阵,有时一大早还要佣人秀姑陪着去城隍庙、静安寺去烧头香。客厅里最醒目的要算是放在正中的一张红木八仙桌了,这张麻将桌四边都有一道高出台面二厘米左右的楞码,四面有四只小抽屉,小抽屉是放筹码与钱的。桌面上铺着考究的毛毡,来“皇宫”搓麻将的人都会看到,这里与别的人家不一样的是,在这张考究的毛毡之上还铺有一浆烫得刷平的麻将台布,台布四周有布条,紧紧绑扎在四只台脚上,这是大太太专门请裁缝特制的麻将布,台布绷得紧不紧,每次搓麻将前,太太们总要拿出一枚硬币抛在桌子上,看它能不能蹦起来,蹦起来说明绑紧了,否则,台布要重新绑一遍,等到绑紧了,因为手感好,太太们总会叫一声“扎劲,扎劲”(上海话:舒服),而边上的那道楞边,则可以用来稳定毡毯。大太太杏芬还请铜匠专门打制了一根弯曲的吊钩,这是大太太的专利,是用来打“盲牌”的。所谓“盲牌”就是每人每打出一张牌都往挂在铜勾上的吊篮里丢。此种打法老上海称之为“外婆麻将”,在上海滩也是不多见的,只有那些记性特别好的“老外婆”敢于如此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