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上高高的大兴安岭,纵目四望,发现这大兴安岭确如叶圣陶所说不像秦岭那样岩峦磅礴,也不像长江三峡那样峰崖重叠,却是山外有山,嶙峋起伏,林海苍茫,一派苍郁。山花遍坡盛开,姹紫嫣红,如火如荼。沟涧里的河水溪流弯弯曲曲地闪亮,恰似长长短短的银链镶嵌在万山丛中。大自然的壮观奇美,让人不由自主地融入其中,相亲相近,自由和谐,心就如一只鸟在林海中欢快飞翔。
向导是我的一位鄂温克朋友,他叫敖楞,黑黑的眼睛闪烁亮光,像山鹰。他把我们带进一片桦树林。敖楞告诉我,大多白桦都生有节包,小巧且美丽,柔韧却坚实,好看极了。这时眼前出现了深深蹄窝,敖楞过来一看,说是两只黑熊刚刚从这里走过。敖楞告诉我们,黑熊喜欢宁静无扰,如果你不招惹,它们是不会伤人的。不过这个季节很难见到黑熊,因为正是黑熊发情期,它们成双成对地躲进偏远的密林深洞谈情说爱呢。
进入三号店林场的地域时,睡云散去,群树涌动,浓郁的松脂香扑面而来。敖楞说这地方狍子最多。狍子有时走进山下的人家,像做客似的住上三五天,喝牛奶,吃菜叶,还跟狗混个熟。敖楞从怀里掏出狍哨,轻轻吹奏,声声都像狍子的啼叫。先是一只小狍崽欢蹦而来, 不一会儿母狍子也来了,母子欢聚在古松之下。狍孩子跪地吃奶,狍妈妈温柔地舐着狍孩子,连屁股都舐个干净。我们看得入迷了,被这人性化的场景深深感动。我的一声咳嗽,使狍子一惊,它望望我们,就大摇大摆地走了。
我问敖楞,都说狍子傻,真的吗?他摇摇头:“但狍子夜里发现强烈的灯光,就睁大眼睛一动不动地迎光张望,因此有时受到伤害。”为了防止个别偷猎者夜里上山打狍子,敖楞他们注重巡逻,常常夜宿山上,忠诚地守护这些人类的朋友。敖楞说,大山里的动物很有趣,它们有的是一物降一物。比如,鹿怕狼,狼怕貂熊,就是貂熊的尿也能把狼熏跑了。他说他曾看到这样一幕:一只弱小的马鹿在密密层层的白桦林里左拐右转地狂奔,累得气喘吁吁,大汗淋漓。原来两只野狼正在追赶它,它简直无路可逃了。前面是深深的沟壑,马鹿闭上眼睛跳了下去,迷迷登登中睁开眼,发现自己并没摔死。可那两只狼也跃身而来,一前一后地围住马鹿,眼里喷射着凶狠的绿光。马鹿发疯地惨叫着,是悲伤,更是求救。
鹿鸣深山,岭动林吼。石洞里的貂熊闻声跑来,奋不顾身地冲上前去,用嘴咬,用脚踹,撵跑了那两只狼。马鹿的身子颤抖着,不知道是感激,还是被吓的。这时貂熊伸出柔软的舌头,舐舐马鹿的毛,又舐舐马鹿的鼻梁,像安慰。貂熊抬起后腿,撒了一泼尿以后,瞅瞅马鹿,轻轻叫了两声,好像告诉它:这回你不用害怕了。貂熊走了,那两只躲起来的狼又来了,但闻到貂熊的尿味,就狼狈地逃得无影无踪了。
在山林里行走,谁都不会感到寂寞,因为头上总有成群结队的鸟在不停地欢唱,像举办空中音乐会。大兴安岭有100多种鸟,它们都会唱,唱得都好听。在翠柳坡上,我们突然相遇灰鹤,这种很少见的鸟长得特好看。小小脑门上的羽毛绒嘟嘟的,脖颈灵软,尖嘴坚硬地挺直,腿脚纤细修长。灰鹤忠诚于爱情,它们结为夫妻以后,就相亲相爱,形影不离,欢乐和痛苦是共同的。一旦出现伤亡,另一只灰鹤不但不娶、不嫁,而且会以死相陪伴。这些通人性的鸟果真不怕人,它们的眼睛总是滴溜溜地看着你。在敖楞的指导下,我们打开嗓子,学着灰鹤轻轻啼唱时,它们便扇动翅膀飞下树枝跳到肩头上,像散步一样转悠着、歌唱着,那样欢悦、亲昵,让人感觉人与自然那种神奇的融洽。这个时候,我真想写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