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渐渐地凉下来了,黄昏的时候,秋风掠过树梢,瑟瑟作响,我将门窗外部的护帘降下一半,开了厨房的灯。案板上,放着四只半大的南瓜。秋天,南瓜的季节。
旁边的房间里,女儿正弹着琴,她刚作了一首曲子,在做最后的修改。她们学习小组要在两周的时间里完成一个广告片的制作,其中不只包括创意、设计、拍摄、表演、剪辑等等,还包括配乐,这项任务就很自然地落在了女儿身上。我在她的琴声中把南瓜的上部片下,然后用勺子把里面的籽儿掏出来。我一边费力地抠着,一边庆幸当年没让孩子们学小提琴,钢琴一个键一个音,再怎么也难听不到哪里去,小提琴就难说了,要是让我天天听锯木头的声音,那会是怎样的煎熬。
我把掏空了的南瓜放进预热过的烤箱,然后将碎牛肉下锅,加入葱花和西红柿、柿子椒及洋葱丁,炒熟后再放上番茄汁和奶油,这个时候,南瓜也被烤得半熟了,于是从烤箱里取出,将刚刚做好的碎肉蔬菜烩分别装入四个“南瓜碗“中,上面撒上奶酪,然后再次放入烤箱。在做这些的时候,我忽然想到了母亲,她看到我这个以前连酱油瓶子倒了都不会去扶的小女儿,竟然会在烹调中体会到乐趣,她的惊异一定不会亚于看见沧海变成了桑田。
我当然不会天天都做这么麻烦的晚饭,而且我自己除了周末之外,晚上几乎不吃什么东西,但是,我却愿意为我的家人每天都做一顿热呼呼的晚餐,这个对于普通的德国人来说是不可理解的事情,德国的晚餐是“晚面包”,就是面包加奶酪或香肠,也许还有色拉之类的铺垫,但一般来说是冷的。
我这样做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来自个人的成长习惯。我小的时候,母亲的学校离家很远,中午回不来,我们就跟着父亲在大学食堂将就,但是傍晚的时候,母亲都会在下班路上买好菜,为我们全家做一顿像样的晚饭。几乎每个夜晚,在明亮的灯光下,我们对着一桌子吃空了的碗盘,天南地北地聊天,尽管我和我姐经常会因为今天该谁洗碗争论不清,但是每次回想起那时的情景,我的心里只有温暖和感激。对于我来说,晚饭,就是家庭的时间。
我不善于做甜点,这个不是中餐的必需,但是西方人,好像没有甜点,一餐饭就没有圆满的结束。所以,我也时常地学着做一些简单的,今天我做的是香草布丁加烤糖皮,虽然不是什么大学问,但是做到恰到好处却不是很容易。我喜欢精致的生活,这个不一定是物质的丰厚,而是精神上的一丝不苟;它不是宝马香车,它是喜儿头上的红头绳。
晚饭过后,儿子开始了他每日的表演,他抱起那只会唱歌的猫“咪咪”。他随便唱一句,咪咪就叫一声,仿佛一唱一和,好不默契;然后他开始学他的历史老师一边嚼着口香糖一边骂人的“盛况”,那份诙谐逗得我们前仰后合;然后,女儿说,你们现在一起听听我的曲子! 她弟弟毫不示弱,说你们听听我的!于是我们挨个倾听,他们确有这个方面的天赋,孩子爸是舒伯特的后人,他们对于音乐的感知,不是我这个只能做到唱歌不跑调的人所能望其项背的。
这不过是一个寻常的周末,相似的场景在我们家里几乎天天上演,可能因为太过平常,所以没有人特别在意。我和孩子爸也知道,用不着几年光景,等孩子们离开家了,这样的一起欢笑就只能等到逢年过节才会有了。这些看似普通的、好像永远不会结束的生活的瞬间与点滴,其实才是真正的岁月馨香 , 才是会刻在记忆的年轮上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