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级茶庄的服务小姐多是势利眼,没把她当回事。她是打车来的。能让茶庄赚到钱的女人,通常会有男人和豪车来陪。当她指着那块有着六十多年历史的红印茶饼时,服务小姐的怠慢和不情愿几乎是挂在脸上的,然而她痛快地刷了卡。她并不阔绰,这薄薄一小块茶饼几乎是她三个月的工资。
撕掉华丽包装后,她揣着它,有了痛快淋漓之感。她是懂得礼物的,在闺密最低谷时,她送了她一支口红,那口红不过百元,可对失恋女人却是最有意义的化妆品,甚至有救赎作用。
她上一段恋爱是无疾而终的,单身日子的自由里有苦涩的味道。所以当他走近她时,她发现,自己等待这种不同于灶间炉火的气息已经太久了。
他请她去喝茶,在茶艺会所,汉服美女演奏《阳关三叠》。普洱茶汤还未彻底苏醒,令她没来由地头昏目眩。她迷恋并害怕这样的时刻,时间和火候被茶掌控着,而她甘愿配合着它消磨自己。
他们唯一一次旅游,是他假公济私带她去了云南。在拥有千年万亩古茶园的困鹿山,他们喝了一下午陈年熟茶。那茶味,恰如云南的群山,苍茫无际,绵延不绝。一两泡后如此,七八泡后亦如此。天上一日,地上千年,不过一个下午加一个黄昏,她恍如经历了阿凡达的旷世之旅。
好日子总过得飞快,他要调回北京工作。接到通知后,他请她吃了一次饭,在用茶树装饰的餐厅。点着沉香,器具绝尘,纯素锦食。它的清雅和离俗似乎意味着他们的情愫永远和婚嫁无关。
她决定去买一个礼物。这礼物不好选,因她与他之间,太抽象写意,找不出可以丰富那游丝般情愫的东西。最终她选中了这块六两的茶饼。尽心的价格尽情了她从未尽致的情感。
临别的下午,她将茶饼包在一个皱巴巴的牛皮纸信封里,塞给他。好好保藏啊。她冲他笑着挥手。
他如期回到总社,那茶饼一直放在办公室抽屉里,不想也不便拿回家。每天下午四点他给她打电话时总会拿着它闻着。一日,老同学来他办公室小坐,他想起这块茶饼。拆开简易包装,掰下一块泡起来。
与友人共饮,两人同时喝出了分量。茶汤甘香深邃,有几分隐忍,又有几分酒意。他叹息着摇头。
次日的电话时间,他失约了。爱疯在他手里转来转去,终究没拨出去。
此后二人渐渐没了联系。
他何尝不知她是难得的生茶,价值远大于熟茶。可茶是认水的,唯有浸泡其中的水才能感知茶的每一刻发酵,每一次舒展,每一句呢喃,那是仅仅属于茶和水的壶中日月。而他这水,太浑浊暧昧了。
不久后她嫁了。她说不能嫁给自己爱上的人,就得爱上自己嫁给的人。这是成为熟女的必修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