潺潺而淌,汩汩而流,这该是溪。
记忆中有一条溪,沿着那条溪可以从山脚攀到很远很远的山巅。那天我们集体户的男生去砍柴,发傻似的决定沿着溪走,一定要找到溪的源头。
是秋天,而且是将临冬天的秋天,山径上的落叶已经堆积得不薄,踩上去有窸窸窣窣的声音。远山隐隐传来杜鹃凄清的鸣叫,但我们都很兴奋,杜鹃“归来、归来”的鸣叫似乎是对我们的一种召唤。
溪在山脚那儿还是淌得比较壮实的,宽处能将山谷洇盖,窄处也要我们跨两个大步方能通过,但越往深山里走,溪则越来越瘦。走到我们腰酸腿疼筋疲力尽之际,溪则索性瘦得没了。山已经很髙了,在高高的山巅上,我们只得用手去扒开一层层落叶,在落叶掩盖之中寻找溪的踪迹。
蓦地,爆一声喊:找到了!
被找到的溪在落叶的覆盖之下蜿蜒曲折,瘦成一脉细流,但仍在不屈不挠地流淌。
那溪的倔犟和坚韧从此潺潺汩汩地流淌于我的心头。
也见过海南的溪,那是在一座海岛上。那次我是和还在当学生的妻一起去的。那是一条短得不能再短的溪。它匆匆地从一个高地上跌宕而下,漫洇着流过一片铺满仙人球与仙人掌的开阔地,然后就一头扑向无涯无涘的南海。这真是不可思议的对比:一边是磅礴浩渺气象万千的大海,一边是纤细弱小玲珑剔透的溪流,想着它们同为水的形态的衍变,我的心感觉到某种强烈的触动。我用手掏起一捧即将扑向大海的溪水,甜甜的,略带一点涩;我又跃向紧傍岛子的一丛礁石,弯下身掬起一捧海水,咸咸的,还夹着一丝苦……然而,这甜与咸、苦与涩,却马上融洽在一起了。那么,这究竟是意味着溪的消失,还是意味着海在哲学意义上的、或多或少的改变呢? “江海不弃细流”,又该如何理解这句古语呢?
在海岛上,远眺大陆,能看见朦朦胧胧的大陆架的轮廓。我忽然想到,在绵邈深厚的陆域之中,是有着无数条溪流的。长江黄河之源,也只不过是巴颜喀拉山的两条人能跨越的小溪,而在浙江,即使是很宽阔的江,也是冠之以“溪”名的:婺溪、双溪、南溪、剡溪……似乎是有一条溪就有一条江,而不是无数条溪流汇成一条江,这名与实的矛盾,该叫我怎样回味呢?
但我牢牢记住了关于自我的一个定格般的镜头:海风吹拂中,海浪喧嚣中,有一条溪让我遐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