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日头火辣,正是母亲晒制酱菜的好日子。
上世纪七十年代住在部队的营区里,门口有院子和水井,旁边还有逼仄幽静的老宅弄堂。太阳正旺时,母亲就搬出板凳,再搁上放着各种酱菜的篾箩。于是浓浓的酱香便弥漫了整个院子和弄堂……
腌制酱菜关键是面酱。事先,要用温火将大半锅的黄豆酱油烧开,放入少许自己喜欢的辣椒、花椒、红糖等佐料,再加入一点炒熟的麦粉后,用筷子或木勺顺手均匀搅和,等酱料略呈稠状后即可熄火,并将面酱倒入洗净晾干的陶盆或瓷盆里直到冷却后使用。
母亲最拿手的就是酱西瓜皮了。等我们吃完西瓜,母亲就会收起瓜皮,切成馄饨皮大小,削去残留的瓜瓤,将白嫩青翠的瓜皮冲洗后摊放在篾箩里晾上半晌。等瓜皮表面略微失去了水汽就可将一片片瓜皮均匀地浸没于冷却了的面酱里。随后,罩上隔离苍蝇蚊虫的可透阳光的窗纱放在太阳下暴晒。三四天后取出已显酱红色的瓜皮,刮去面酱后放置于罩有纱布的篾箩里晾上一天,但不可暴晒,否则就会脱水失去脆性。晾好的瓜皮要一片片地撒上少许白糖或点些芝麻油才可层层叠叠地放入可密封的大口瓶子里,以便随食随取。而盆中的面酱则可继续使用。酱好的西瓜皮色泽红润、酱香浓郁、咸甜适中、清脆上口又适宜久存。尤其是早餐吃泡饭,那才是爽口生津、滋味独特的下饭菜。那时,买肉要凭票而难得品尝酱瓜皮炒肉丝,但用瓜皮炒毛豆却是一道经常能享受的美味。
有次,邻居沈阿姨来串门,见母亲正从瓶子里取瓜皮时就拿起筷子挟了一片尝了尝说:“又脆又爽口,真真是好吃。”看着沈阿姨满脸的喜悦和羡慕,母亲当即挟了满满一碗送给沈阿姨。意想不到的是沈阿姨却不舍得吃,把酱瓜皮寄给了远在云南西双版纳插队落户的小女儿阿敏。不久,阿敏来信说她只吃到一片瓜皮,其余的都被“插兄插妹”们当作稀罕美味“抢”了个精光。母亲是个热心人,听了沈阿姨说阿敏来信的情况后,不仅把剩下的大半瓶酱瓜皮全送给了沈阿姨,而且还特意酱制了菜瓜、黄瓜和茄子,让沈阿姨一同寄给阿敏。为此,阿敏每次来信总要把酱瓜皮美美地夸奖一番,并再三问候和感谢我母亲。
那个年月,家里不算富裕。但我们住的营区隔河就是一大片西瓜地,旺季时只有几分钱一斤。而且父亲有时因军务外出也会从浙江的湖州或嘉兴买回又大又甜的西瓜。所以,整个夏天我们能经常吃到西瓜。而西瓜皮也就成了母亲腌制酱菜的好材料。有时,院子里除了那些酱香缭绕的西瓜皮、黄瓜、菜瓜、茄子以外,还晒有焯过的长豇豆和刀豆,使庄严的营区也飘逸着百姓人家的气息。
如今,年迈的母亲依然不减腌制酱西瓜皮的嗜好。吃了西瓜还是不舍得丢弃瓜皮,而是兴致勃勃地腌制着清脆上口酱色红润的西瓜皮。母亲说,超市里的酱菜品种繁多、眼花缭乱,但吃来吃去还是自己酱的适合口味。虽然现在条件好了,可勤俭永远是寻常百姓的本色。咱吃了西瓜,还可吃酱瓜皮,这也是一种念想和不浪费的环保。再说,自己动手变些花样,生活才会丰富多彩有滋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