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了,下午阳光很好。但病房窗户朝东,感受不到。父亲醒来,扭头看了一会窗外,说我们下去走走吧,我说好。我慢慢地扶他坐了起来,轻轻地帮他披上外衣,穿上袜子和鞋,还带上了床头的小收音机。那时候他走路还可以,还不太需要我搀扶。
穿过住院大楼,就是一片开阔的草坪。一连阴了几天,阳光再出来,竟像夏天似的有些灼热。天也格外蓝。好几天没出门了,父亲不太适应,他停下来,眯起眼睛,四处看了看。院里刚刚割过草,草地上四下散落着草屑,空气里还残留着草的味道。他慢慢地做了几个深呼吸,目光里竟然有了一丝陶醉。
我们在假山附近找了个背风的地方坐了下来。前面是一片水塘,荷花早已开败,只有枯叶梗子歪斜在浅水里。对岸有两个半大孩子在捞鱼。我把收音机打开,可是信号很差,父亲说关了吧,这么坐坐,就挺好。于是我们就这么一高一低地在石头上肩并肩坐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远处的树梢被风吹动,风在这里却仿佛静止,阳光毫无遮挡地倾泻下来,已经不那么刺眼,身上特别暖和。父亲很满意,说这里很好,以后我们没事多来晒晒太阳。我嗔怪他乱说话,说你肯定会痊愈的,以后出院了谁没事还来晒太阳啊。他歉意地点点头,忙说是啊是啊。
之后我们就安静地看对面的孩子捞鱼。我意外地在池塘里发现了一只螃蟹,小孩拳头大小,在水底敏捷地穿行。为了打破沉默,我夸张地指给父亲看,他也觉得惊奇,饶有兴趣地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我还捡来一根树枝,伸进水里逗弄这个“不速之客”,它且战且退,不一会就消失在淤泥里。父亲望着,有些怅然若失。
不知不觉,太阳下去了,假山的影子压了过来,身上很快就感觉到了凉意。毕竟深秋了。我站起来帮父亲把外衣拢了拢,说我们回去吧,父亲说好。他把胳膊搭在我的肩上,我能感觉到他的体重正变得很轻。
我紧紧地抓着他的手。真希望我们爷儿俩能就这么一直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