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在下就是革命党
挺举苦笑一下,转看湖水,良久叹道:“唉,除科场之外,在下真还……”又是一声苦笑,轻轻摇头。“在下问的是志,不是科场!”挺举吸口长气,扭过头来,复出一声长叹。
“在下可为伍兄作答?在下死国,家国一体,伍兄所志当是,死家可乎?”陈炯一声朗笑,仰脖饮尽。挺举正要接话,耳朵陡地竖起。远处隐隐飘来一个声音:“挺举阿哥,伍挺举,你在哪儿?挺举阿哥——”“阿弟,我在这里!”挺举忽地站起,迎声音跑去。
不一会儿,挺举携手顺安来到湖边,将他包袱放到一边,刚刚按他石几边坐定,陈炯拿着一只空碗从店中出来,坐在原位。看到他的络腮胡子,顺安顿时魂飞魄散,一时僵在那儿。“兄弟,”陈炯斜他一眼,双手抱坛将碗倒满,推碗过来,“你来迟了,当吃罚酒三碗!”顺安依旧怔在那儿。
“阿弟!”挺举指碗努嘴。“阿哥,”顺安乍然醒来,忽地起身,一手扯住挺举,一手拿起包袱,“快跟我走!”“哦?”挺举怔了,“啥事体?”“甭管啥事体了,只管跟我走就是!”“天色黑定了,你要去哪儿?”“去哪儿都成!”“咦,为个啥哩?”“哎呀,阿哥,叫你走,你就走,一时讲不清爽哩!”
挺举非但不走,反倒退回几步,一屁股又坐下来。“阿哥!”顺安急得直跺脚。“阿弟呀,我和陈兄讲好住在此店了,要是没有别的事体,”挺举指指石几,“坐下喝酒吧。”
陈炯也看过来,目光中带着冷蔑。顺安打个寒噤,不敢再说什么,乖乖坐下。挺举借酒浇愁,陈炯快意恩仇,顺安心神不定,假意应酬。一坛喝完,陈炯兴起,喝小二又拿一坛,开坛畅饮。
又过数巡,陈炯看样子实在喝高了,盯住挺举:“伍兄,交你这个朋友,值了。”“在下也认你了!”挺举倒酒,各推一碗,“来来来,喝喝喝,不醉不休,醉死算数!”“不不不,”陈炯推道,“陈某不能醉死,伍兄也不能醉死!”“为何你我皆醉死不得?”“因为陈某明日要做一桩大事体,不就还得麻烦伍兄哩!”“小事体,让在下做什么,陈兄只管讲出!”“就做这个,”陈炯指下自己的身体,“万一在下玩砸了,这一百多斤,还得麻烦伍兄寻个地方埋了,免得便宜野狗!”
“这个好说,”挺举显然完全喝高了,根本没明白陈炯说的是啥,只管接腔,“陈兄这想玩啥花样?”“狗日的巡抚拿到在下几个兄弟,明日监斩,在下这去宰了那厮,救出兄弟!”
陈炯此言出口,唬得顺安一口菜卡在嗓眼里,噎得脸红脖子粗,两眼大睁着盯向陈炯。“好好好!”挺举这却竖起拇指,端起酒碗,“来来来,祝兄台马到成功,干!”“干!”二人对饮。
“壮哉伍兄,”陈炯放下酒碗,猛拍桌子,激昂慷慨,“我中华已到生死存亡之秋。列强肆虐,用鸦片毒品害我国人,在我国土上辟出租界,耀武扬威,视我华人为猪狗。更可恨八国联军,仗恃洋枪洋炮,袭我京城,杀我拳民,掠我国宝,奸我妻女,无所不行其极。火烧圆明园、甲午海战、庚子赔款,朝廷视若无睹,歌舞升平依旧,上下挥霍无度,全然不恤民难,不念国耻,腐败无能,竟至于斯。”声音越发激昂,放出长腔,“叹我华夏泱泱大国,数亿汉民,内受制于鞑虏,外受欺于洋鬼,痛哉痛哉,呜呼哀哉!”最后一个“哉”字说完,抚胸嚎啕大哭。
“时也,运也,”挺举这也放下酒碗,慢条斯理地劝慰起来,“陈兄不必着急。想我华夏文明,上下数千年,绵绵无绝,流传至今,岂有一日断哉?无论是匈奴人,是金人,还是蒙古人,魑魅魍魉,虽可逞凶于一时,终归是过眼云烟,想那鞑虏,亦将是秋后蚱蜢,不久长矣!”二人说话声音极高,全然忘乎所以了。
“阿哥,”顺安这也呕出卡嗓之物,狠扯挺举衣襟,压低嗓音,带着哭腔,“你这是要……”比个手势,“杀头哩!”“哈哈哈哈,”陈炯猛然爆出一声长笑,顺手扯过头上辫子,眼珠子四下乱抡。
挺举盯住他问:“陈兄欲寻何物?”“你的兄弟说得极是,”陈炯朗声应道,“在下就是革命党,奶奶个熊哩,今儿我姓陈的这先革他一命了!”看向顺安,“兄弟,寻把剪刀来,看在下把这狗日的辫子咔哒剪去!”“陈兄爽快,”挺举应声附和,“剪剪剪,在下这也剪掉它狗日的!”“阿哥!”顺安哑起嗓子,声音严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