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发现一个规律:有传奇的城市多数有江河,鲜少有干乎乎的存在。如此就有了码头、船舶、驿站和移民,有了充分的流动性,行色匆匆和世故人情一水排开,充满年代戏的感觉。比如广州、武汉、南京、重庆、天津……当然还有上海。
黄浦江、苏州河这两条沉淀了上海历史、往事、辉煌和垃圾的河流,搭建起了魔都的水域框架,也是上海人生态心态的分水岭。我有个北方友人曾说,他少年时代幻想从外白渡桥跨过苏州河走到外滩,再拐到南京路一直溜达到凯司令吃块栗子蛋糕,这条线路和行为基本完成了他对上海的美妙意淫。
相比通往大海的黄浦江,作为内河的苏州河没有浪奔浪流,没有激荡澎湃,却是烟火的,记录的,光怪陆离、承载某些秘密的。变化寂静无声,回望却是翻天覆地。登琨艳的空间实验复活了苏州河畔绵延数公里的旧仓库群落,挽救了这一长廊中的大批工业老建筑,其实也挽留了上海的部分往昔。有很长一段岁月,我但凡去苏州河畔,就是参加在各种时髦仓库里举行的各类艺术沙龙。
至今在苏州河北岸,多数人还是习惯相对恣意粗砺的过着自己的小日子,这与钱多钱少没有多少关系。那些风情聊聊的街巷里淮剧铿锵,其貌不扬的烟纸店和浴室,依旧活跃着着各自的拥趸。同品牌的连锁酒楼、百货公司过了苏州河就不再有骄矜,更多云集着草根派商业企业的街面上有着最市井世俗的生活。
今春,单位搬迁去了苏州河对岸,地段不差,毗邻北外滩,我却从心理上排斥了三个多月。午休时我在附近修眉毛,同样的连锁店,北岸是南岸价格的一半,小妹手艺态度皆佳,却因手指上明显的胡椒粉味让我心里灰暗了半个下午。其实附近有几条弄堂还是干净乐惠的,红砖墙石库门住宅,弄口的几株绿叶盆栽在骄阳下快乐蓬勃。
一条地铁和一条轻轨可直达那里,都是坐八站。地铁走淮海路-南京路-四川北路一线,有六站在苏州河南岸,而轻轨过了中山公园后有七站在北岸临河行驶。我若轨交出行,基本选择前者。回程,到了新天地,心开始欢快活泛起来。到了上海图书馆站,就仿佛到了家。
有一阵子我在想我为何一直不太喜欢苏州河,后来琢磨出了相对贴切的答案,比较私人和感性:不管它肮脏还是清澈,却始终缺乏高远。它见证了百年上海的发展和近现代工业文明,却也让人仿佛看到没有漫游只有奔波、没有天空只有脚下、没有童话唯有真相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