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心态平和了许多
痛恨八股取士,但也没有拒绝继续参加会试。证明龚自珍心中对通过考试获得进阶之途,仍未完全放弃。毕竟,通过考试被录取,是靠实力,尽管八股的限制未必能显示出考生的实力,起码路径是光明正大的。与通过取媚军机处高官进入军机处相比,心地要坦荡得多。
道光二年(1822)三月,龚自珍三十一岁,参加第三次会试。俗话说:事不过三。遗憾的是,闰三月初十会试放榜,又没有龚自珍的大名。
在考场进进出出,龚自珍此次似乎心态平和了许多。不考白不考,考了也白考。如考中,就算撞大运,如落榜也不必惊诧。龚自珍此次落榜后,未见随后有相关的“感慨”诗文写就。相反,龚自珍把精力较多地用在了读书著书写诗交友上了。
龚自珍参加第四次会试在道光六年(1826)三月,三十五岁。本年会试正考官为大学士蒋攸铦,副考官为工部尚书陆以庄、署工部左侍郎王鼎、署礼部右侍郎汤金钊。同考官有刘逢禄。按理,有对龚自珍赏识的王鼎担任副考官,有他的恩师刘逢禄担任同考官,龚自珍高中的概率要远远大于前三次会试。虽然,考卷上是隐名的,考官并不知道考生是谁。但如果考官对考生先前是熟悉的,对其笔墨风格和行文特点必然都是了然于胸的,对其有不违规的关照也在常理之中。
与龚自珍同时参加会试的还有好友魏源。刘逢禄正好负责阅浙江卷六十卷,其中有一卷刘考官判定为龚子卷,向主、副考官力荐。邻房考官负责看湖南卷,其中有一卷,刘逢禄看到,判定为魏源考卷,于是也建议负责阅卷的考官向上力荐。这样,在刘逢禄本人和邻房考官的力荐下,龚、魏的考卷算是顺利通过了第一道关。但在四月放榜时,龚、魏两人却双双落第。
落第原因实在说不清楚。在最终有决定权的主、副考官间,他们对此二卷,是否有特别的分歧,也不得而知。据有关记载,三十五岁的龚自珍在京师已经有相当大的名气。这种名气,有时未必是好事,它容易在考官心目中产生先入为主的印象。如果是负面的印象,那就对其非常不利。张祖廉《定庵先生年谱外纪》如是描述龚在京师民间及士人中的行迹:“先生广额巉颐,戟髯炬目,兴酣,喜自击其腕。善高吟,渊渊若出金石。京师史氏以孟秋祀孔子浙绍乡祠,其祭文必属先生读之。与同志纵谈天下事,风发泉涌,有不可一世之意。而后学有所问难,则源流诲之,循循然似老师,听者有倦色,先生洒然也。舆皂稗贩之徒暨士大夫,并谓为龚呆子。”
“龚呆子”的绰号大概就是这么来的吧?这绰号是含贬义还是褒义,也难以三言两语道清说白。总之,龚自珍随着年长,加上满腹不得志的怨愤,越来越以一种怪诞而狂放的形象注入世人心目中。“龚呆子”的名号,不仅市井引车卖浆者流知道,士大夫中也必然有所耳闻。他们会喜欢“龚呆子”的行事风格吗?龚自珍在京师官场,随着他的名气越来越大,也就越来越成为颇有争议的人物。古往今来,那些有个性的人才,谁能免得了陷入争议的漩涡?但笔者感到蹊跷的是,魏源行事风格应该比龚自珍要谨慎得多,不是照样也多次落第沉于下僚?因此,从根子上说,当然是这个王朝的选人机制出现了严重的问题。这个王朝选不出、容不得真正有才学的人。真正心忧天下的人才,会被这个腐朽的选人、用人机制逼疯。
这次龚自珍、魏源双双落败,似乎对刘逢禄的情绪打击超过了考生本人。他大概没有想到,他赏识的人才,居然都被淘汰下来。刘礼部对此慨叹不已,有诗赋之曰《题浙江、湖南遗卷》。考官为两位落第考生写出如此鸣不平的长诗,在科考史上也属罕见。刘先生对龚自珍、魏源的评价之高,也被历史证明并非仅仅因出于门下而格外厚爱。有这两位载入史册的英才做门下弟子,也给刘逢禄大人脸上增光溢彩不少。诗中前半阕是谈龚自珍,“红霞喷薄作星火,元气蓊郁辉朝暾”。龚自珍在大学者的笔下,是何等人物?后半阕是谈魏源,“更有无双国士长沙子,孕育汉魏真经神”。一个王朝失去这样的人才,谁不为之垂泪?而时人以及后人,常常将龚、魏并列论说,据说也因刘逢禄此诗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