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故明君制民之产,必使仰足以事父母,俯足以畜妻子,乐岁终身饱,凶年免于死亡;然后驱而之善,故民之从之也轻。”
——《孟子·梁惠王上》
本文紧接前文。齐宣王请孟子辅佐、教导自己,孟子首先讲了一个重要的道理:民众没有“恒产”——固定的产业,因而没有“恒心”——坚定的心志。心志,指内在的道德追求,以及对人生的正确规划。孟子对滕文公表述得更直白:“有恒产者有恒心,无恒产者无恒心。”(《孟子·滕文公上》)如果没有坚定的心志,就会违法乱纪,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等到他们犯了罪,再加以处罚,这等于是陷害民众。哪有仁德之君在位,却做出陷害民众的事呢?所以,要“制民之产”,规定、配给民众产业,一定要使他们对上足够赡养父母,对下足够养活妻小,好年成丰衣足食,坏年成不致饿死;然后督促他们走上向善之道,那么民众服从统一的领导就简单、容易了。
民众要占有、掌控赖以生存和生活的固定产业,并且形成制度,这是孟子“保民”政治思想的根本之处。同时,亦可透露孟子的经济思想。只有确立了“保民而王”的路线和政策之后,才会有“制民之产”的方针和制度。反过来说,只有落实了“制民之产”,“保民而王”才不会是空头支票。“仁政必自经界始。”(《孟子·滕文公上》)实行仁政一定要从划分、整理田界开始。
战国时代的经济基础是农业,民众主体是农民,故“制民之产”的根本就是给农民以土地。“王欲行之,则盍反其本矣。”孟子给齐宣王描述了一幅其乐融融的小康画面:给每家五亩(约合今之一亩半)宅园,种桑养蚕,五十岁以上的人都可以穿上丝质衣服;鸡、狗、猪这些家畜,适时饲养和繁殖,七十岁以上的人都可以有肉吃;百亩(约合今之三十一亩有余)耕地,耕作时间不被耽误,八口人的家庭就可以不挨饿了。办好各级学校,反复开导大家孝顺父母、敬爱兄长的道理,那么须发花白的人就不会背着、顶着重物在路上行走了。这幅图景,早已定格于孟子心中,他对梁惠王、滕文公也作了内容类似的宣扬。
从孟子谈话中,人们可以了解他的一个重要观点,“恒心”是建立在“恒产”基础上的。民众有了生产和生活资料,生命和生存得到保障,然后才会接受教育,提高道德,讲究礼仪,坚定心志。这与孔子“富之”而后“教之”(《论语·子路》)的主张一脉相承。相关意思在《管子·牧民》中亦有阐述:“仓廪实则知礼节,衣食足则知荣辱。”先贤们的这一思想是正确的,至今仍是如此。
最后应评点一下“无恒产而有恒心者,惟士为能”。士人读书明理,对个人、家庭、国家、天下均有超越常人的认识,一生追求修齐治平。用孔子的话说,“君子谋道不谋食……君子忧道不忧贫。”(《论语·卫灵公》)“士而怀居,不足以为士矣。”(《论语·宪问》)士人不考虑置办产业,不担心物质贫困,而以自己的知识、才能和智慧在“上层建筑”领域立足,取得生活保障,同时服务、改造社会的志向不移。这里,孟子强调了“士”高于“民”的特殊性,亦可认为是孟子对“士”提出了更严格的标准和要求。然而,较起真儿来,不得不认为孟子说得有些绝对。拙文将在以后有所论及,此不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