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特殊的风险

　　当我们把挖出的深坑全部填满时，我命令战友们稍作休息，准备再战。这时，战友郑建国气喘吁吁地跑到我面前：“队长，前面废墟旁有个姑娘既想要我们帮助，又不让我们作业！”“怎么回事？”我带着战友们跟着郑建国而去。

　　隆起的废墟旁，一位十六七岁的俊秀姑娘坐在一堆土丘旁，哭红的双眼像熟透的水蜜桃，嘴里不停地叨咕：“俺爸妈、俺哥姐，你们走得好苦啊!现在上面叫移埋，俺堂哥表妹们来了，看了一眼就走了，谁也不愿帮俺移埋，叫我咋办？”

　　我问清了原委：姑娘叫钟晓俊，16岁，学生；地震当天，一家六口全被砸在废墟下。当她声嘶力竭地带着满身伤痛爬出来的时候，父亲、母亲、哥哥和两个姐姐都不幸遇难。在亲友和邻居的帮助下，姑娘草草掩埋了遇难的家人。现在救灾指挥部要求挖出遗体进行深埋，她起先不答应，哭着喊着趴在废墟上不肯挪动。现在，她见我们来了，同意将家人遗体挖出重新深埋，但要求我们必须将挖出的亲人遗体深埋在她指定的地点——她家原先后院的一棵枣树下，以示遇难家人真正入土为安。

　　若在平时，姑娘的这点要求不算过分，但现在是震灾非常时期，这点要求确实过高了。

　　我望望姑娘，又为难地扫了扫在场的赵主任、高医生、周医生及战友们的脸，只见他们似乎都皱了眉头。赵主任说：“现在酷暑当头，遗体浅埋多日，恐怕已腐烂，就地掩埋较安全，若挖出遗体再移动二三十米，到姑娘指定点深埋，危险性太大了！这样作业行吗？”

　　两位医生附和道：“是啊，主任说得有道理！你们看能行吗？”

　　我看到姑娘祈求的眼神和战友晋太和、郑建国、孙杰等人跃跃欲试的架势，坚定地说：“行！为了灾民的一点小小要求，咱们再担次特殊的风险吧！”

　　烈日当头，直射的阳光似一道道火焰喷洒在起伏的废墟上，冒出一缕缕混浊的烟雾，凹凸不平的地面冲出一股股尸体腐烂后产生的恶臭气味。人在这种环境下，别说使出浑身气力干活，即使站在此地五至十分钟，足以把任何健壮的人熏昏！

　　我集中突击队所有兵力，分成三组：一组跟我扒挖浅埋的遗体；二组、三组按姑娘指点的位置深挖五个掩埋遗体的坑；赵主任和医生就地指导。

　　我和晋太和、郑建国、孙杰等六人，任凭烈目炙烤，恶臭熏人，轮流上阵，用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掀开余震震塌在浅丘周边的房屋水泥预制板、房梁及杂物；用锹挖开浅丘的土后，五具已腐烂的遗体黑乎乎地突兀在眼前……

　　我们正欲用手去接捧这些遗体，赵主任和医生马上冲上来制止：“尸体高度腐烂，不能直接接触！”他们顺手从急救箱内拿出橡胶手套和口罩分发给我们：“戴上口罩和手套再作业！”我和战友们戴上口罩和手套，然后，弓下身子，轻轻地捧上高度腐烂的遗体，迅速包裹好，慢慢地迈向二十多米远枣树旁的深坑。二组、三组选出的五位战友早已在深坑里站着接应。一旁的姑娘，此时此刻哭出声来：“爸妈啊，哥姐啊，是解放军帮我将你们深埋在俺家后院的枣树下，现在你们可安息了，入土为安了！”

　　大概是被姑娘的言行所震撼，也许是被这惨绝人寰的环境所震撼，或许是被这特殊的工作及体力极限所震撼，赵主任他们别转头去默默擦泪。我只觉得头晕眼花。战友晋太和、郑建国、孙杰不知是用力过度，还是悲伤过度，当他们奋力埋上最后一层土时，突然先后晕倒在新垒的墓地旁。

　　我一看不好，大声喊道：“快，战友晕倒了|！”赵主任他们马上冲过去抱住这三位战友：“中暑了！赶快急救！”大家紧急着围上去：有人用水壶往他们的口中灌水，有人用湿毛巾敷他们的额头，有人按他们的胸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