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我的家庭

　　两间屋子，记得小一点的是父母的房间，里面有一张大床、一个衣柜，还有一台十八英寸的金星牌彩电；大一点的既是我和姐姐的房间，又是一家人吃饭的地方，摆了一张小床、一个长沙发、一个五斗柜、一张四方餐桌。没错，最早我是睡沙发的。房子是爸爸单位分配的，爸爸在交通系统下边的轮渡公司工作，一直干到退休。

　　后来姐姐和我先后住校读书，再后来先后成家。我结婚的时候，夫妻俩仍旧和父母住在一起，挤是挤了点。妻子老家在海岭，在滨海也没有房子。其实早年滨海人的住房条件都差不多，还有几代人窝在同一个屋檐下的。我是直到儿子出生后，父母在漾外买了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搬出去了，才住得宽敞些。

　　傍晚的时候，我回家了，终于回家了。我趴在大房间外的窗台上，注视着屋子里的每一个细节，我曾经非常熟悉的细节。放心，我很安全，对于爬行和跳跃，已经十分在行。

　　我特别关心墙上挂着的手撕日历。我想知道，今天是哪一年哪一天。哦，看清楚了，今天是1986年11月8日。我算了一下，这一年我十四岁了，应该在读初二的第一学期。

　　妈妈在厨房里忙着准备晚饭，只见她裹着围裙跑里跑外，往餐桌的一侧摆放碗筷。哦，妈妈的样子变化好大，没想到三十年前竟然是这么干练利落，一刻不停。妈妈是“老三届”知青，和爸爸相识于太屿东风农场，在农场结的婚，生下姐姐以后，妈妈顶替外婆回到了滨海，记得退休前她在滨海外语学院当图书管理员。

　　餐桌一旁，姐姐正端坐着专心做作业，两条麻花辫真好看。姐姐大我两岁，应该在读高一。对了，她平时住校，每周六下午才回家，今天刚好是周末，上世纪八十年代似乎没有双休日。咦，爸爸还没回家？应该是已经下班了，还在路上吧！

　　“我回来啦！”忽然，门口传来响亮的声音，我确定那不是成年人的声音，那是没有完全发育的男孩的声音。哦，那是我！我喜欢我小时候的样子，不对，是十四岁时候的样子。不胖不瘦，脑袋圆圆，头发浓密黑亮，不像四十岁以后的我，脑袋既秃，头发又白，应该是基因的作用，我随父亲，像他。

　　我在离家不远的枫林中学念的初中，是班里的学习委员。记得我初中的成绩还不错，偏文的科目更出色些，我记性特别好，记年代、记日期、记数字不敢说分毫不差，基本也是八九不离十。不过现在看来，当年的我聪明有余、勤奋不足，每次考试差不多进班级前三就心满意足了，那时候学生的竞争意识不强。现在想来，其实那时候只要稍稍努力一下，考个年级前三或许也不是难事。

　　姐姐就不同，虽然也在枫林中学念的初中，但三年里每次考试都是年级第一。“李晓燕”的名字在同学们看来代表着一个传奇，在老师眼中则是拔尖生的标准符号。她是直升滨大附中的，这是当年枫林中学唯一的滨大附中保送生名额。不过，她一直是学霸，大学也是保送的，滨大中文系本硕连读后留校当了老师。

　　我发现，穿越回三十年前，似乎也不错。可恨的是，我竟然变成了一只猫。我悄悄爬向窗台边缘，然后纵身一跃，轻巧地落在小房间外的窗台上。然后，肚子尽量紧贴窗台趴下，以防被屋里的男孩——晓军发现。晓军把书包往墙上一挂，随手打开了电视机。

　　电视机的声音开得好大，熟悉的旋律穿过窗户玻璃，飘进我的耳朵，那是日本电视连续剧《青春的火焰》主题曲。哦，这部电视剧我确实看了好多遍，记得那时我很迷恋小鹿纯子。上世纪八十年代，电视剧就那么几部，《女奴》《血疑》《滨海》，我用脚趾头都能掰得过来，有些台词都背得出，剧中的旋律已经融入我的血液和骨髓。

　　“电视声音调轻一点！”隔壁屋子姐姐的喊声，把我从沉思中拖了出来。晓军敷衍地随口回了一声“哦”，却并不起身，仍旧懒洋洋地斜靠在床边，目光不离电视机半分。

　　“晚饭做好了吗？”门口传来洪亮的声音，成年男子的声音。是爸爸，爸爸回家了。

　　“开饭啦！”终于等来妈妈吹响的晚饭集结号，那无比亲切的声音。“晓燕，收好作业！晓军，关电视！”爸爸也发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