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的某天,从成都到昆明的飞机本来是下午6时15分起飞,不知什么原因,却一误再误……
在机场的候机室枯坐久等,是很难受的,幸好我带了一本这天上午在成都买的“开明版”《湘行散记》。这不知读了多少次,仍然百读不厌的文学经典,很能帮助我摒去旅途的寂寞;那些坐不住的旅客在烦躁地走来走去时,我却埋头读书,沉浸于湘西那特异的山水和人物之间,忘了时间,忘了身在旅途,忘了飞机起飞时间的被延误……
6时50分,飞机终于起飞。成都的夏天天色黑得迟。飞机是迎着灿烂的阳光向西南方飞去。
在飞机上看成都平原傍晚的天空,是由两大块碧蓝色与浅绿色相组成;在这两种色彩之间,又横亘着一条洁白、闪亮的宽阔云带,似乎是有意阻隔那不同色彩的混合,让蓝色更深邃,浅绿更柔媚。
机翼下方,白云成团成团地堆积着,有如正在悄悄融化的大小雪山,既没有飘浮感,也不会散乱地移动,冰冷、圣洁。
飞机航行了约半小时后,可能进入了那绵亘于滇黔边境、陡峭、险峻的乌蒙山脉上空;虽然飞机不断往上攀爬,已经上升到一万米高空,但仍然难以闪过强烈气流的冲击;那一阵又一阵的“大浪”扑来,飞机如同一叶小舟剧烈地颠簸着,似乎时时有倾覆的可能。我们忙遵照空姐的吩咐,收起面前的小桌,系好安全带……
一个抱着孩子的年轻妇女紧张得脸如死灰。美丽的空姐快步走过去,轻声安慰着她,她的脸色才缓和过来。
我不知道这位空姐对她说了些什么?但是我知道是把她的从容、镇静传递给了这个带着孩子的年轻妇女。这是很有力量的!
我看了看手表,已经是7时20分。由于是从北向南飞,透过右侧窗户射进来的阳光仍然明亮眩目;再从机舱左侧窗户向东望去,那又是另一番景色,远远的暗蓝色云天接壤处,有几堆如同巨大冰山、形状瑰异的云团巍立于那边,阳光照射在那上边,显得格外洁净;“冰山”的缝隙处有如同溶洞的巨大缺口,似乎那里边深藏着一大潭清澈碧绿的水,处于随时可向外流淌的状态。我想:如果淌开了,那就如同天河开闸,大地上要暴雨倾泻了。
7时半左右,天色逐渐变暗,机翼下一片蓝黑,有如平静、深邃的海水。我问空姐:“这下边是滇池、抚仙湖?”她笑了:“不是,是天空变幻的色彩呢!”
7时40分左右,飞机才抵达那五百里滇池上空,被厚厚的云层所隔离,我们看不见湖水,也听不见惊涛裂岸的响声,只是从空姐提示我们再系好安全带,知道飞机在盘旋着下降;只见如飞絮般的云雾奔涌过来。飞机被裹进了这如雨点般的雾中后,被“敲击”得又在战栗地抖动。那美丽的空姐又快步走到了那带孩子的年轻妇女面前,这次,年轻的母亲不惊慌了,也是像空姐那样镇静、安详。
这场颠簸只是短暂的几分钟的事;飞机向下再向下,终于把雾雨扔在了上空,能看见滇池平原周围那各种形态的屋宇,以及闪亮的灯火和变得模糊的山林……
当飞机刚升上万米高空时,我就决定把所见到的美丽景色记录下来;但是笔记本却放在了托运的行李中,情急下,忙抓过一个清洁纸袋,逐一记录着。于是这只纸袋与众不同地完成了一次记载美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