宪问篇载:子贡方人。子曰:“赐也,贤乎哉?夫我则不暇。”
方,有两解,一是比方、比较,二是讥评、诽谤。古今多数人取前者,本文从众。赐,子贡姓端木、名赐。贤,杰出,优胜。贤乎哉,针对“子贡方人”而言,意思是“这是长处吗”。另外,此语有对他人说和对子贡说两解,本文取前者。暇,闲暇。
用现代汉语复述此章:子贡经常比方人物,较其短长。孔子说:“这是端木赐的长处吗?我却没有闲工夫这样做。”
子贡有头脑,有才干、学问、事功都出类拔萃,但他也有缺点,其中好议论他人就是一条。孔子十分赏识子贡,对他“方人”却不满意。激赏之下,难有酷评,故孔子的批评非常婉转,以自己不愿意“方人”反衬子贡“方人”不好。
“方人”为何不好?朱熹认为是:“比方人物而较其长短,虽亦穷理之事,然专务为此,则心驰于外,而所以自治者疏矣。”(《论语集注》)同样意思,明代一学者说的更直白:“日夜痛自检点且不暇,岂有暇检点他人?责人密,自治疏矣,可不戒哉!”(《论语集释》)
其实,今人看来,还有其他重要理由。社会人免不了各种交往,为创造和睦、和谐、和乐的环境和氛围,首先就要尊重他人,包括不数落他人缺点,不揭露他人隐私。子贡“喜扬人之美”固然值得点赞,但他“不能匿人之过”(《史记·仲尼弟子列传》),则必然令大多数人不快、反感,甚至愤怒。如此,人际关系不紧张才怪!
孔子不满意子贡“方人”,可《论语》中孔子评论他人的记载也不少,读者可能因此产生疑问。愚以为,孔子评论他人与子贡“方人”有本质上的不同。孔子论人,均有明确目的,不仅是表达自己的人生观、价值观和历史观,更重要的是借以教育弟子们。其次,孔子论人,比较客观、公正,经得起时间的检验。再次,孔子论人,多是应答弟子之问。子贡完全不同,他以个人好恶为出发点,任性、随意“方人”,没有明确目的,不考虑后果。在“不能匿人之过”背后,多多少少隐藏着自负、自作聪明乃至自以为是。毋庸讳言,“方人”者为人不够宽厚。这里,爽直的负面性显露无疑。
今之日常生活中,不少“方人”者,多如子贡那般,并无叵测之居心,或者只是性格使然,顶多是缘于低级趣味。但,“方人”有害无益,何不戒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