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州之行,认识了几位漆艺家,都很喜欢茶。
荆溪镇陈杰工作室的庭院中央最醒目处露天置放一张大茶桌,背后一排修竹,一旁大缸中初放的睡莲,几把藤椅,将这茗茶之处营造得风雅万分。桌上的茶器是大师自己的作品,坐在这里喝上一盅,凉风习习,真是一种太惬意的享受。
陈杰有茶屋专门用以品茗待客,屋子不大,却宛若漆艺的展示厅,大至茶桌、家具、屏风,小如茶罐、水盂,无一不是漆器。尤其是茶盘,每一款都让人爱不释手。或黑漆底,一角却如华贵锦衣;或芭蕉叶状,叶脉以绿、金两色勾画,叶端停栖一只金蝉,工笔细绘,蝉翼通透,令人叫绝。他自己正在用的那茶盘亮如镜,厚如石,棕黄交替的色泽如豹纹虎皮,变幻无穷,金灿灿的异常夺目,更令人喜欢。
漆画家汤志义也好茶,“大汤坊”那张待客的茶桌有四米多长,一米来宽,他坐在顶端的岩石制的半圆形茶盘前,以老枞水仙款待,投量、水温、冲泡,掌控得极好。
福州北峰伏虎寨漆艺家的私家住所,茶也无所不在。我们本想拜访漆艺家老郑,他不在,他家院子里的一张张茶桌,却让我们分明闻见了茶香。
当代漆艺大家唐明修在北峰“漆园”时,茶也是他最亲密的伴侣。一些寻常村里人家的瓮瓮罐罐在他院子里触目可见,直径近两米的石头磨盘,是他待客的大茶盘,朋友来了,围坐一圈,煮沸山泉,泡壶清茶,聊漆,聊艺术。红砖木窗的廊檐下,有随意置放的热水瓶。同行的漆艺收藏家刘国斌说,他曾常和主人在院子里席地而坐,喝茶就用这热水瓶。旁边一只小狗相伴,另有两把紫砂壶,三个白瓷茶盏,一聊就是大半天。
福州这个城市沿街随处可见茶铺。一些茶铺或多或少都有大漆制品,或墙上漆画,或桌上漆盘。较著名的宣和苑,以茶为主题,展示经典茶道具,其中不乏漆木制品。福州人对茶的追求堪称精细,与他们结伴而行,不经意中他们会从包里兜里取出一包好茶来。见茶,稍稍一闻,喝上一口,都能告诉你这是水仙还是肉桂,有的甚至能辨出是哪个山头哪个茶坑的。天天浸淫在茶中,舌头对茶的辨识便十分精细。这种精细体现在漆艺家身上便化为对艺术的苛求。大漆一遍又一遍地髹刷,一件极普通的茶盘、水盂都要刷上几十遍,每刷一遍都得在阴房里让它自然阴干,至少得三个月周期。
从福州回来,在刘国斌家中有缘与中国美院教授王鸿先生相识,王鸿赠我的漆器又与茶相关:一个鱼状的大漆茶盘。局部隐约可见的鱼鳞纹,让所有见过的人都感叹这位学院派漆艺家不同凡响的想象力和艺术造诣。他对茶也很痴迷,微博上,他的一句话介绍便是:“到杭州,来桐坞小歇,摸摸漆,品品茶。”
我与文字结伴几十年,每与漆人谈艺,边喫茶边听他们的“漆漆”私语,总有点糊涂,这喫茶的“喫”是不是与漆艺的“漆”相通呢?元稹有诗:“洗尽古今人不倦,将至醉后岂堪夸。”漆艺家风里雨里寻寻觅觅,云卷云舒孜孜以求,因为有茶,不觉得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