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书的纸香油墨香当真诱人,我无意间养成了个习惯,拿书在手先要胡乱一翻,让书香微风扑面,譬如茶道之闻香。
《纸上落英——中国文化名人藏书票》首发签售结束,回到家,坐定看书。此书是(黄)显功兄数十年助推藏书票的又一次发力。第一翻见到的竟是一张极熟而又渐渐陌生的面孔。这不是(洪)丕谟兄吗?停格。果然不错,是浅笑着的青年丕谟。木刻四行笺两侧,有丕谟书联:“侧身天地更怀古,独立苍茫自咏诗”。该藏书票是(徐)龙宝兄2000年为丕谟手制,刀法细腻,形神兼备。林世荣所作的另一枚丕谟藏书票,大刀阔斧,高度概括,却同样形神兼备。两票风格迥异,相映成趣。
丕谟才思敏捷,著作颇丰。我有一部《古拓五百罗汉图》,此书与丕谟本无瓜葛,书前白页上却有丕谟手书数行:“好友逸如先生以错过未购《古拓五百罗汉图》为憾事,今在学院边上书店购得一本,择日奉赠,庶使好友不憾。1995.10.5弟丕谟”。
不必多说丕谟如何如何重情重义之类废话,我心头的温热,绵延至今以至未来,列位看官,您可想而知!
丕谟夫人姜玉珍的《丕谟的藏书人生》,娓娓写来,字里行间未涉半点丕谟作古的讯息,读来分外亲切。按此书体例,作古票主姓名后,应标明生卒年份,丕谟姓名后却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疏漏——真是一个美丽的疏漏呵——这是无意之中的泄漏:丕谟夫人、编者和我的心里,都不相信,不肯相信丕谟已作古多年这个事实。我多想拎起电话再邀他喝茶瞎聊呵。
书中收有可扬先生将近二十年前给我作的藏书票,当年情景也历历在目。尽管熟悉,可扬先生还是郑重其事,特意问我要了“牛博士”造型。可扬先生的版画以风景名世,当时我对他年轻时学丰子恺学得几可乱真一无所知,我怕他为难,建议他票面不必出现卡通人像。只听他在电话那头嘿嘿一笑——原来他早已成竹在胸。
鲜花,最怕在万花丛中亮相,会被淹没。藏书票也一样。不久,我收到可扬先生亲手刻制,且亲手拓印的藏书票。藏书票呈现的视觉效果我不讲,列位看官,大驾光临展厅吧(翻翻这本书也行),只需遥遥一瞟,异彩纷呈的藏书票丛中,这枚书票,作者艺术风格之强烈、票主个性之鲜明,嘿,您自有高见。
书中所收林世荣先生为我制作的藏书票,一枚票面以白玉葫芦为主体。在我幼时,羊脂白玉哪有如今这等令人大惊小怪的身价,很平常的。我十分喜欢一枚通体不作任何装饰的圆雕白玉葫芦,觉得圆润可爱至极,上课也放在铅笔盒里,随时玩玩。“文革”抄家,这枚白玉葫芦也未能漏网。谢谢世荣,他为我留下了一份可视的念想。白玉葫芦上巧饰一只红点黑瓢虫,使白玉更见其白,是世荣精致的创意,可见世荣的匠心。我与世荣至今缘吝一面,他创作的另一枚藏书票同样深得我心,那是一首诗:天空粉绿盈盈,变形变得稚气可爱的小白鸽展翅飞翔,丝巾飘拂,隐约在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