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窝棚是老瓜头的住处。人字形的马架子两侧用草苫盖,后头留个通风的窗口,前面是柳条编织的门。瓜窝棚里上窄下宽,一铺小炕、一个锅灶、一盏马灯,特别简单。瓜窝棚背靠一片杨树林,前面是瓜田,瓜田旁山花争艳,野草喷香,真是“风景这边独好”。
老瓜头还不到50岁,但他是种瓜的好把式,从播种、间苗到压蔓、掐尖、打谎花全由他一人操作,尽管很累也不让别人插手。还没立秋,香瓜就陆陆续续地熟了,地里爬满了长长圆圆或短短胖胖的瓜蛋子,喷吐着浓浓的甜香。老瓜头在瓜窝棚前支起遮阳凉篷,摆上几个小板凳,这是为吃瓜、买瓜人准备的。全村200多户人家只有这一个瓜园一个老瓜头,所以人来人往,偏脸子便成为这个时节最热闹的地方,当然也是我们这些孩子最想去的地方。
每天每天,老瓜头身穿对襟马褂,头戴草帽,脖子上搭着一条毛巾,默默地等待来人。不管谁来,他都没有一句多余的话,只会笑,纯朴得像他的那些无语的瓜。凉篷下摆着好几堆瓜,任你自己挑拣,随意吃。有脆生的白糖罐瓜、有绵甜的灰鼠子瓜、有长满花道道的愣头青瓜……老瓜头从不夸自己的瓜,可挨样一尝,都是甜甜香香,禁不住叫几声好。在瓜窝棚吃瓜不用花钱,买他的瓜可以赊账,但要按斤记下来。老瓜头拿出来秤和拴着铅笔的厚本子,先是一秤一秤地称,然后拿铅笔蘸蘸嘴里的唾沫写下名字和数量。送走一拨又来一拨,这段时间是老瓜头最忙火最高兴的日子。
大热的天,我们这些小蛋子常常晌午下河洗澡,从水里拱出来就凑到一块偷偷地去瓜窝棚,因为大人总是呵斥不让去。老瓜头一见我们就眯眯微笑,指着地上的瓜堆让我们擦干净了可使劲吃,没多一会儿我们的肚子鼓了。老瓜头说,瓜园的瓜不怕吃,就怕踩乱了瓜秧子碰掉了刚作纽的瓜,你们帮我看着点。其实他是怕我们偷瓜祸害了瓜园。
秋后,粮食卖了,人们络绎不绝地来到老瓜头的家结账送钱,像村里开会人员那样齐。老瓜头用舌头舔舔手指头哗哗啦啦翻着账本子,他说多少就是多少,没有一个赖账的或者耍滑少给钱的。赊账这么长时间,孩子们还隔三差五去白吃,谁能不说几句感谢的话呢。而老瓜头总要把来的人一一送出大门外,指着偏脸子的瓜窝棚说:“明年按期开园,有钱没钱都去吃瓜,捧个场呀。”
现在提起瓜窝棚,就让人想起那时候乡下人的厚道热情,怀念那诚信互助的乡俗民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