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荠菜是要在三月三前,开了花的荠菜,中看不中吃。入冬后,荠菜在田间地头,一丛丛,一簇簇,悄然蔓生,在朔风呼啸,冷清萧索的冬景上,抹上一片绿油油的色调,也在饭桌上增添一道清新鲜美的滋味。
周作人的《故乡的野菜》里也说到荠菜,不过对他:“妇女小儿,各拿一把剪刀,一只苗篮,蹲在地上搜寻,是一种有趣味的工作” 的描述却不解。荠菜虽然与野草共生,但野草往往茎较高,叶纷乱,而荠菜是羽状叶片,锯齿形边缘,绿叶上间杂着一抹暗红色,以根为中心,叶片呈现放射状地贴伏在地上。对于常常挑荠菜的来说,低头看一眼,即能辨认,怎会要“蹲在地上搜寻”呢?想来或许浙东的荠菜长得比浦东的小吧。
不过,挑荠菜确实“是一种有趣味的工作”。冬天在家中呆久了,便想要活动活动。早晨起来,一见阳光灿烂,风小而轻,便挽上只竹篮,带上一把小铁铲,走向田野。冬天的田野并不寂寞,麻雀成群地飞起降落,一片热闹的啁啾声。羊在路边啃着草,看见挑荠菜的,便“咩——”的一声长叫,仿佛是在招呼道,这里有荠菜,快来挑啊。挑荠菜不累,往往在一处发现荠菜后,不远处肯定也有一片荠菜等着人来“挑”。无须走多长的路,花费多长时间,就能挑满一篮子的荠菜。不累,才会有“趣味”。
荠菜要连根带叶挑起。荠菜根系扎得深,看见了荠菜,便蹲下身子,用一把薄而有弹性的小铁铲——是抹腻子工具,又叫油灰刀,挑起荠菜来比其他的刀顺手——朝着根部斜插进土中,用力一“挑”,整株荠菜便脱离泥土,然后抖去根部上的泥,放入蓝中。荠菜有清香,挑满了一篮子荠菜,便挑满了一篮的清香,闻之令人神清气爽。
挑荠菜的趣味并非局限于“挑”的过程,更诱人的是要吃上一顿荠菜肉馅大馄饨了。浦东人爱吃荠菜肉馅大馄饨。从田间地头挑来的荠菜,有浓郁的清香,口感脆嫩,色调碧绿,吃过了荠菜肉馅大馄饨后,其他的菜肉馄饨就不屑一顾了。
挑了几回荠菜后,便感到阳光渐渐地酥软了,泥土散发出苏醒过来的香味,田里的麦苗渐渐绿了不少,光秃秃的树丫上,出现若有若无的嫩绿,麻雀分明也多了起来,一大群地上下翻飞。空阔的田野上,出现了准备春耕的人影。荠菜也先后开出米粒般的白色小花,这时候挑荠菜,要专挑不开花的,于是一路上要寻寻觅觅。挑满一篮子的荠菜,身上便汗津津的,一绺刘海贴在脑门上,脸颊上出现了红晕,像是两朵早开的桃花,淳朴而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