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明天我该怎么办
邹云和妻子黄霞尝试着换个环境努力活下去,于是搬到了现在住的地方。但他们总是不自觉地去和别人做比较,和那些有子女的家庭做比较,越比较,心里越难受。直到后来他们在网上找到了“失独”者QQ群,靠着两百多同命人的互相鼓励和慰藉,才好受一些。
2008年邹云退休后,在一家公司当顾问。这么做的目的,一是为充实自己的生活,找些事儿做;二来,也是想为以后和老伴儿住养老院、去医院看病多攒些钱。他还对妻子说,没人可以依靠了,要自己靠自己。
但有些问题不是靠钱就能解决的。这次母亲住院让他意识到,不但要钱,还需要签字办手续,还必须有家人陪在床前才能给药。“等我们老了该怎么办?谁给我们签字?谁陪我们输液?”
不仅如此,就是进养老院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他咨询过青岛的几家养老院,对方的回复中都包括一个必要条件——入住养老院时老人有自理能力,且需要监护人(多为子女)的签字。前面提到的潘教授也遇到了同样的问题。如何养老成了两位老人最大的心病。
潘教授的老伴儿想用出家的方式度过自己的余生,然而,却没有任何一座寺院接收她。一位住持告诉她:“我们只接受六十岁以下的人,你已超龄……阿弥陀佛。”
此外,死后的安葬问题也让两位老人十分揪心。2007年,在安葬儿子的时候,潘教授给自己和老伴儿也买好了墓地,就在儿子的旁边,他们希望能够离儿子近一些。他去问墓地的工作人员:“我先买好墓地,等我们死后,你们能把我们的骨灰安葬在这里吗?”
工作人员觉得他提的问题很奇怪,愕然了好一阵,以为老人在开玩笑,但看看对方的表情,才意识到他是认真的。可工作人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以前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问题,只好如实说:“墓地管理处没有这项业务。”像被人兜头泼了一瓢冰水,潘教授顿时透心地凉。从墓地回来,潘教授凄凉地说:“我们活着,还能为儿子扫扫墓,如果死了,连把我们送进墓地的人都没有了……”
不是吗?因为没有人照顾,“失独”老人死在家里很久才被发现的事件时有发生。
2014年11月21日,重庆市北碚区石马河街道一位叫赵国华的“失独”老人,死了几天却没人知晓,后来邻居闻到一股恶臭,报了警。打开房门一看,房间里的电视机还开着,正在播放着新闻,可看电视的人却悄无声息地永远离开了。
没有孩子的我们,余生该怎么安放?
一位网名叫“随心”的天津“失独”者于2015年7月18日在网上发了一首名叫《明天我该怎么办》的诗——
明天我老了,走不动了,
我该怎么办?
不能去买菜了,取不了工资了,
不会自己做饭了,自己洗不了衣服了,
我该怎么办?
生病了,看不清药品说明书了,
自己去不了医院了,住院需要陪伴了,我该怎么办?
年龄大了,记忆力差了,
钱财不能自理了,做饭忘记关火了,忘记关水了,我该怎么办?
我害怕明天,因为我越来越老了,
饿了没人端碗饭,病了没人递杯水,
陪伴的是孤独,等待的是绝望,
明天我该怎么办?
这首诗发到网上后,立即引来网友围观和疯狂转贴。因为它说出了所有“失独”者共同的心声——
明天我该怎么办?
调查显示,中国的“失独”父母中,90%以上的“失独”老人都患有程度不一的各种疾病,其中,50%的人患有高血压、心脏病等慢性疾病,15%的人罹患癌症、瘫痪等严重疾病。
失去孩子的父母,其承载的不幸和痛苦不是简单的一个“悲”字所能容纳的。突来的打击使原本幸福的家庭刹那间坠入万丈深渊,他们终日与泪水为伴,悲伤、怨恨,甚至愤怒无处发泄,久而久之,积怨成疾,曾经健康的身体就这么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