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病之后,我的工作量减少到了前所未有的状态。不仅卸下了资深“表姐”(学术性或行政性的填表工作)职务,去奉贤给本科生上课的本分,也被视为过分劳累而统统“罢免”了。于是,我开始享受日常生活的“供养”。
每天6点醒来,不再需要急着去赶校车,可以睡个回笼觉。7点起床后,喝一杯温开水或参茶,培养培养便意。愉快地给全家准备早饭,清粥小菜或牛奶面包。属于我的“加餐”是维生素片和中药。如果天气晴好,我们“一家三口”——果果、奶奶和我,就出去散步。散步的地点多半是河边的小花园。果果有她的小伙伴,奶奶有她的老伙伴,而我只要调动起女性的社交本能,不消几分钟就能老少皆宜。10点左右,带着菜场买回来的菜,我先行回家准备午饭。生病以来,我家的饮食变得格外“健康”。能不起油锅就不起,能不放调料就不放,加工食品尽量不吃,能全素就不加荤腥。顺便再把水果洗净切好,饭前一小时是吃水果的黄金时间。午饭后,主要工作就是哄果果睡觉。讲讲故事、唱唱歌,小家伙就会乖乖就范。而我,如果不是特别疲劳,可以做一点自己的事,看书、码字、收纳(这是我第二喜欢的家务)。四点开启下午的户外时光。在离家不远的社区体育场,果果和奶奶继续老老少少的约会,我开始规律的每日一跑。快走加慢跑,四十五分钟,然后再陪着果果踢踢球、滑滑梯,运动量正好。遵守着很多同行病友给我的忠告——晚间不学术,晚餐后是亲子游戏时间,让爸爸参与进来是每天的主题。最有意义的亲子活动是带着果果一起做瑜伽和肌肉练习,培养了亲子感情又塑造了好身材。9点把果果哄上床,做做按摩、写写日记,10点半去和睡神报个到。
这样的日子在最初,常让我充满负罪感。曾经,我的生活过得太不“日常”。为了一个研究课题,连续一个月奔走在图书馆、档案馆、办公室和家之间,殚精竭虑、废寝忘食。每天接受电脑辐射的时间绝不少于十二小时,每晚看着小区里的灯光一盏盏熄灭;33岁之前,除了学校安排的澳大利亚公差,我没有去到过祖国母亲怀抱之外的任何地方。即使是祖国的大好河山,什么云南、桂林、张家界、九寨沟、三亚、黄山,我都没有到过。因为那时的我秉承一个理念——年轻就是应该奋斗,享受的日子在后头。可一个癌症,让我意识到了生命的无常,你可能根本没有“后头”。享乐还在其次,你会错过与家人相处的宝贵时光。
现在,我开始坦然地接受“日常”,甚至略显“庸常”的生活;接受单位里一次次青年人才计划中,我的后辈们挺身而出、赶英超美;接受其他年轻妈妈对于我的无比艳羡;接受一个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家庭主妇的日出日落。很喜欢川静给黄磊的《黄小厨的美好日常》写的书评:“实实在在的人间烟火并不是生活的窄化,恰恰相反,它带来了一种确实可依的平衡感,在努力打拼之后,我们恍然修悟到了什么,于是向内的生活成为了一种渴求。”显然,癌症让我提前卸下了打拼的背包,我能做的就是坦然面对,享受日常的幸福。
上午九十点,菜场的大姐小妹们正拿着她们的萝卜青菜向我招手。我一头扎入叔叔阿姨的群体中与她们讨价还价,无比安心。就像那首歌词写得:“有一天,开始从平淡日子感受快乐,看到了明明白白的远方,我要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