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初伏前后,呼兰的家家户户都在做一件事儿——腌糖蒜。
一车车青蒜从四面八方涌进城。市场上,胡同里,商店门口随处可见那些满眼碧绿的蒜。一般是每捆二十头,按个头大小论价,一到几元不等。这时候哪家都要买上百八十头,爱吃这口的总要腌两坛子。
蒜买回来,坐在楼下收拾好。先削去蒜根,不能用力过猛,切得太狠蒜瓣容易散,我是拿刀绕着蒜根慢慢转一圈,到头时刀轻轻一翘,根就齐刷刷掉了。扒去外面几层老皮,就是白白净净的新蒜。葱绿的青辣之气混着遥远的土腥味袅袅而起。这时,我就忍不住空嘴吃两头,我不怕泥土,我信那句老话:“人吃土欢天喜地,土吃人叫苦连天。”
扒好的蒜要在清水中浸泡,去辣气。蒜梗是舍不得扔的。切下蒜头,再用刀将清白的梗子断成几截,和蒜头一同扔进坛子,在汤水中静静地泡上几天,捞出来,就是一道饶有嚼头的美味。
腌的时候,我就成了旁观者。看着妻子慢条斯理地煮一锅水,加盐,晾凉。再把山西米醋和白糖按照一定比例放进盐水中搅拌,再放酱油,花椒粒,大料,姜丝。汤调好以后,把泡过又控干的蒜头蒜梗一股脑倒进坛子,封好,放到阴凉处。我们这里的糖蒜,主要有两个口:要么酸甜,要么咸香。每年我们家都腌两坛子,一坛是她爱吃的酸甜口,酱油少,糖多,清清亮亮;一坛是我爱吃的咸香口,糖少,醋多,酱油多,浓墨重彩。
一周以后,打开盖子,裹着酸甜气的蒜香便从深褐色的坛子里飘出来,钻入肺腑。捞一碗,外表殷红里面依旧莹白的蒜头,咬一口咔哧咔哧脆响,咸辣酸甜,那年复一年的味道就在期待已久的口中酝酿、升腾,不知要多吃几碗米饭。喝酒时,就这么一碗糖蒜,用不着菜,足矣。
以前,家里腌的都是岳父在乡下种的,皮扒得只剩一两层,有些甚至露出蒜瓣来。今年,岳父搬回山东老家,买的蒜我扒得格外小心,只撕掉外面一两层。坐在钢筋水泥的阴凉下,我又想起岳父那片茂腾腾的园子,多扒一层都觉得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