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中国画讲究造相而不住相,写意而非再现。状物并非笔墨的内在追求,诗性思维、物我冲融和潘天寿所云中国画的基础是哲学或可作为旨归。尤其是可游、可居的山水画,意在象外,最能体现这种人文内涵和精神向度。
说到当今上海画坛,丁一鸣是不得不提的名字。初读他的画,往往一下子就被吸引住。氤氲的烟云、幽玄的意境和沉雄的山势可谓动人心魄。生乎动者也,动者变化也,气韵之生动,是一幅好画的灵魂,这在他的画中得到了充分的彰显。若再进一步细品,微妙的肌理、块面的构成和润如春雨般的笔墨显现出深湛的功力,让大处着眼和细处收拾形成彼此的照应关系。
他的画,在通透盎然的墨气中崭露出气象的高华,诗意自然生成而无凿造的迹露,境象开阔是其性情坦荡的呈现。笔墨意象妙在枯湿浓淡和空有之间,是枯中见腴、湿中求渴、直中有曲、实中向虚的哲学思维的辩证和统一;又包含着动静、刚柔、纵敛、阴阳和起伏。古人云:“得笔法易,得墨法难;得墨法易,得水法难。”若进一步探究,则如清张式所言:“墨法在用水,以墨为形,以水为气,气行,形乃活矣”;近代山水画大师黄宾虹也曾说过:“古人墨法,妙于用水”。那么,元气淋漓是水法,干裂秋风也是水法;晕化是水法,节制也是水法。而笔法、墨法和水法的相互渗透,在画者的腕底和纸面上,就是识见深浅、审美高下和手法优劣的直观体现。画本心学,若没有浮游万物皆自得的逍遥和洒脱,哪来的烟云满纸、胸中丘壑?
纵观丁一鸣的山水画,造境大开大阖,笔墨精妙华滋,章法错落有致,即便是大片的留白也充溢着苦心的经营,和细微的把控,既耐看又具抒情诗般的隽永,是畅神之作,心象之作。从艺术手法上看,跳脱了传统山水画勾皴擦染的一般创作程式,而揉入了诸多现代元素和话语表述,铺水、渍色、渍墨和虚实干湿关系的处理恰到好处,又彼此融洽,这在技巧上是具有相当难度的。虽然他对传统样式下过许多苦功,临摹过宋元、明四家、清四王的大量作品,但却不拘成法,不泥于古,在兼容传统样貌和服膺写意精神的同时,有个人的思考、取舍和探索。正可谓“出新意于法度之中,寄妙理于豪放之外”(苏轼《书吴道子画后》);“立一画之法者,盖以无法生有法,以有法贯众法也”(石涛《画语录》),我想,这就是作为艺术家无不苦心孤诣所追求的自我面目吧。
一鸣是一位多面手,或曰全能型画家,其山水、人物、花鸟、水乡、房舍等题材无一不涉,无一不擅。他的人物画,取材古贤高士、山野樵夫、溪边钓翁、闲人对弈,突出的特点是:适度的变形和准确的造型并行不悖,以形写神,或也似他的山水画中水与墨的手法运用,有墨韵之美、文学之质和散逸之气,既有今趣也有古趣。这就充分证明了,无论什么题材,在高手笔下,其笔墨精神和写意性都是一以贯之、内在通达的,彼此无碍方臻浑然圆融之境。
每每读丁一鸣的画,就能感悟到笔墨的气场、画境的出拔和诗意的情怀;每每就能走进去,坐观云起,而流连忘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