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于方孝孺,一直很敬佩。鲁迅先生说他“迂”,恐怕是真的。如果通脱一点,可能不会遭到杀身之祸,以至累及十族,连他的学生也遭难,死了八百七十多人。但他确实是位有气节的人,虽然他的“忠”,不免“愚”,而且“迂”。昔日读《逊志斋集》,还不感到什么,这回读他的两论,觉得都有点儿迂的味道。
且读《豫让论》,劈头就是大道理:“士君子立身事主,既名知己,则当竭尽智谋,忠告善道,销患于未形,保治于未然,俾身全而主安;生为名臣,死为上鬼,垂光百世,照耀简策,斯为美也。苟遇知己,不能扶危于未乱之先,而乃捐躯殒命于既败之后,钓名沽誉,眩世炫俗,由君子观之,皆所不取也。”
《深虑论》更迂,所谓“智可以谋人,而不可以谋天”,其例证是:“良医之子,多死于病;良巫之子,多死于鬼。”于是反问道:“岂工于活人而拙于谋子也哉?乃工于谋人,而拙于谋天也。”
这里的“天”,是带有宿命的意味的,且不论;如以自然规律解,谁也摆脱不了。然而作者在文章开端提出的现象,确是后人应予记取的:“虑天下者,常图其所难,而忽其所易;备其所可畏,而遗其所不疑。然而祸常发于所忽之中,而乱常起于不足疑之事。”故为人做事,需深谋远虑,特别是看来不足虑之处,更要谨慎。方氏此言,绝非迂阔之论,善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