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夏季蚊虫肆虐、冬天大雪封路的地方,最高温和最低温均匀分布在0摄氏度线的两侧——零上40摄氏度与零下摄氏40度;这是一个距离中哈边境仅5米、方圆5公里荒无人烟的地方,与夏季的瓜果丰熟、宾客盈门相较,长达5个月的漫长冬季里,这里不仅没有新鲜蔬菜,好几个月也难见到一张新鲜的面孔……这正是“西北民兵第一夫妻哨”马军武、张正美夫妇的真实生活。
决不让一寸国土流失
张正美家的小院位于我国最西北端的新疆阿勒泰地区哈巴河县克孜勒乌英克乡、中国和哈萨克斯坦的国境线上。这是被称为“西北边境第一团”的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农十师185团里唯一一座哨所,也是我国距离国境线最近的唯一一座夫妻民兵哨所。界河对面就是哈萨克斯坦共和国。界河这边,中华人民共和国的32号界碑巍然屹立,中国两个大字鲜红、醒目。哨所的特殊位置,再加上马军武荣获的“全国劳动模范”“全国敬业奉献道德模范”等各类荣誉称号,桑德克哨所成为农十师最知名的“景点”,典型中的典型。
1988年4月23日发生了一起重大事件。阿拉克别克界河发生特大洪灾,洪水冲毁桑德克龙口泄入我国境内的喀拉苏自然沟内,造成大片田地被淹,多处房屋垮塌,许多道路和桥梁被毁。按照国际惯例,如果任凭界河改道,那么界河以东、自然沟以西的55.5平方公里国土将划入邻国版图。在那次抗洪守土保卫战中,185团谱写了一首抗洪守土的壮丽史诗,取得了重大胜利。这次事件以后,为了国土的安全,185团决定选派一名责任心强、吃苦耐劳的人作为巡边守水人员,水利工作站职工马军武成了不二人选。自1988年9月20日始,马军武来到桑德克哨所负责看守龙口、巡边护边。
“长年驻守在边境线上,一年到头见不到几个人,有时静得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刚到哨所那几年,马军武的朋友和家人都担心他会得自闭症。“我是老天爷派来拯救他的。”快言快语、喜欢唱歌的张正美大大咧咧地开起了玩笑。1992年,经人介绍,马军武认识了同是军垦第二代的姑娘张正美。一开始,他还担心这个姑娘是否愿意到偏远的哨所生活,可性格开朗、善良勤快的张正美并没有嫌弃这里。“从小爸爸就背着我巡逻,虽然知道哨所的条件很艰苦,但我看上的是马军武的踏实、执著。”张正美说。结婚当天,张正美就跟随马军武到了哨所。而没过多久,张正美也加入了丈夫巡逻的行列。
虽然结婚前张正美也在边境一线连队生活和工作过,但桑德克哨所严酷的环境却着实让她用了很长时间去适应。在连队,是群体生活,很多的职工在一起,人们互相照应。可哨所却不一样,那时的条件很差,就是在界河边上的三间土平房,紧靠边境线,方圆十多公里没有人烟。白天还好,到了晚上,没有电,点着煤油灯,那种空寂让她感到非常恐惧。有好几次,马军武到团部办事回来得晚了,张正美都是躲在房子旁边的草垛里,一直等到丈夫回来以后才敢出来。还有一次,她一边巡逻一边放牧,刚走出去几步路,突然看到不远处一只大灰狼正站在那里望着她,那一刻,她吓呆了,汗毛都竖了起来。她一边喊着一边飞快地往哨所跑。虽然没被狼伤着,可狼袭击了羊圈,好几只羊被叼走了,找到时只剩下一些皮毛。
有一次,张正美实在受不住了,跑回了娘家。她气呼呼地对妈妈说:“爸爸当年转业怎么会到这里?”父母很平静地说:“我们在这里生活工作了几十年,不就这样一年一年过来了吗?”父母的平静让她感到惊讶,更让她感到敬佩,一下子明白了很多。于是,张正美在妈妈心疼的目光里又重新回到了哨所。
不能穿上裙子的女人
在哨所,最难熬的不是执勤放哨,而是工作之余的时间。张正美有时会从衣柜中拿出一条漂亮的裙子,穿在身上过几分钟的瘾。桑德克每平方米至少有1700只蚊子,号称“3个蚊子一盘菜”。有一年,马军武从朋友家要来一条小狗,在哨所待了不到一个星期,竟然被一种蚊虫咬死了。而让张正美过瘾的这条裙子是当年结婚时,马军武给她买的。
这些年能坚守下来,马军武张正美相互的支撑是最重要的动力。家里的事张正美做得多,家外的事马军武承担得多。张正美深深体会到:每当遇到挫折和困难时,是丈夫用坚强的臂膀把她撑起;当她快要倒下时,是爱人那双温暖的大手将她紧紧拉起。
“这两年我们陆续在房前屋后开了几片地,种上了蔬菜和打瓜,养了鸡和羊,不仅解决了吃菜问题,还增加了收入。说真的,要是这里没有‘小咬’,没有大雪封路就更好了。”张正美夫妇对现在的生活很满足。“如果让我像你们一样整天生活在水泥楼里,那不憋屈死了。”说到这,张正美乐得哈哈大笑起来。2006年时,哨所还没有通上电,马军武和张正美每晚最大的娱乐就是点着马灯说话。“到最后,实在没啥话题,我们就故意吵架。一双鞋都可能是吵架的理由,但这也是唯一的相互保持‘吸引力’的办法!”张正美说。
“夫妻哨”守望着边境这些年,张正美觉得最大的亏欠就是没有时间照顾老人和孩子。一边是哨所和丈夫,一边是父母和孩子,这让她没法两头兼顾。春节是全家团圆的时候,可他们一家人从没有团聚过。哨所不能缺人,必须有一个人留在哨所,因此每年过年他们总是匆匆忙忙分开回老人家过年。有时大雪封路,回家过年都很难。父母都非常理解,对他们说:“没事别回来,有界河,有边境线,万一有什么事,那可是了不得的事。”
每天看到照片上微笑中的儿子马翔,是张正美最开心的事。对儿子,她总感到有很多的愧疚。孩子长大了,她面临着选择,孩子必须要上学,这就意味着她和孩子不能在一起了。选择和孩子在一起,就意味着放弃哨所。而最终她选择了哨所。
去年9月,马翔到江西去上大学了,张正美夫妇的压力有点大,两人每月共2000余元的工资,不知道能不能支撑儿子的未来。更让张正美担忧的是185团的未来,外面的生活越来越精彩,考出去的孩子回来得越来越少。
多年来,儿子对她的理解和孝心,经常会让张正美感到欣慰、幸福、踏实。最让她高兴的是,孩子诚实、自立、健康。今年母亲节,孩子发短信送上祝福,她在短信里这样回复:“孩子,不要怪妈妈,我不是个好母亲,但你永远都不要忘记,你是兵团人的孩子。”
永不移动的生命界碑
“老马的耐力一般人比不上,他巡逻走过的边防路累计40多万公里,磨破了600多双胶鞋,处置险情100多次,创造了25年无一起涉外事件的记录。这些年他要坚持不下来,我也坚持不下来。”张正美说起丈夫满脸自豪。
有人曾这样形容桑德克异常恶劣的自然环境,戏称在这里一年要“死”四次:春天被洪水吓死,夏天被蚊虫咬死,秋天被风沙刮死,冬天被冰雪冻死。作为全球4大蚊区之一,桑德克的六七月份里蚊蠓铺天盖地,能把人折磨得痛不欲生。“平常巡逻,都必须戴上养蜂人使用的防护罩,扎紧所有可能暴露身体的地方,身上还要涂上废柴油。那蚊子到处都是,直往人的耳朵鼻子里钻,回家之后抖动身体,地下还会落下黑黑的一层蚊子。”张正美笑着介绍道。到了冬天,桑德克地区的温度最冷时能达到零下50摄氏度,积雪厚度将近70厘米,说与世隔绝那是一点都不为过的。冬季,哨所被大雪封路是常有的事,而动用铲雪设备打通前往哨所的道路,一次的成本就高达39万元之多。”正是因为这样,在冬季里,张正美和丈夫就只能被困在哨所。“早上起来,带上干粮,扛着一把铁锹,趟着齐腰深的雪走上巡逻的小路,饿了啃几口馒头,渴了吃几口雪。傍晚回到哨所,裤子、鞋子、袜子冻成了一坨,要用木棒敲打才能脱掉。”
守护界河,有时还会面临生命危险。1995年5月的一天,大雨造成界河河水暴涨,马军武乘着用轮胎自制的简易筏在界河中加固河防,张正美在岸边拽着绳子保护丈夫的安全。突然,一个浪头将马军武打落在湍急的漩涡中,不见了踪影。吓坏了的张正美只能沿着河岸无助地奔跑和呼喊。好在马军武经过一番挣扎,奋力抓住岸边一根横生的树枝,在妻子拼命拖拽下终于爬上岸。马军武直到现在都说:“是妻子撕心裂肺的哭喊激发了我求生的决心。”
由于受河流浸润,界河边的树林里,生长着贝母、人参等众多食用菌和中草药,还有一些野生动物出没,常有人打这里的主意,却始终突破不了马军武的防线。1989年7月的一天,马军武巡逻时遇到3个人向他问路,从眼神中他发现那3人有些不对头。晚上,他查看防区图后,决定潜伏在通往长药材的路边上。果不其然,凌晨2时许,3人偷偷接近边境线,企图偷渡界河。马军武见此情景,大喝一声,吓得3人夺路而逃。
每天马军武至少三次登上20多米高的瞭望塔观察四周情况。2002年9月20日下午,在瞭望塔观察的马军武突然发现河对岸的哈方不时有浓烟飘来,他赶紧跑到10连向团武装部报告,临近9点,火势已蔓延到界河边,这时由300多人组成的民兵应急分队也火速赶到,在马军武的引导下,大家呈“一”字形排开,扑打火苗,设置隔离带,经过1个多小时的奋力扑救,硬是没烧毁我方一棵树木。
一天晚上,他俩坐在门前的国旗台上,马军武抬着头说,星星被我们数了8000多天,星星没有变,而我们都老了,你后悔吗?张正美动情地回答,我的心就如星星一样,永远不会变,只要界河的水流淌着,我就守你一辈子。在潺潺流淌的阿拉克别克界河边,张正美情不自禁地唱起来:“国是我的国,家是我的家,我爱我的国,我爱我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