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无边无际的绿色和深远的天蓝挤压在长江北大堤的岸线上,云如一张白纸,从这两个色块中挤进来后,雨落下来了。在晶亮的阳光和透明的空气里,在以雪的姿势飘落的雨滴中,让采摘西瓜的农民们吃惊的是:这50亩地里生长的所有西瓜,切开后不论黄瓤还是红瓤,都有西瓜的清香,但肉质是咸的,咸得发苦。
这样美丽的景致里,这样肥沃的土地上,这一季,怎么长出了咸西瓜?而同样的种子,种植在别处都有正常的收获,这更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这是1984年6月,是西瓜成熟上市的时节。这是朱中义调任先进果园当队长的第一年。
这一年,阶级斗争为纲的思潮已经退却,农村第一轮土地承包已经落实。这一年,宝山县还没有升格成宝山区,但城市化的趋势已经开始,劳动力在向城区集中后,土地的精耕细作已经无法实现。这一年,666粉已经在长兴岛使用了19年,敌敌畏,乐果、1059等剧毒农药也已经在长兴岛使用了10年以上,而政府对于农业的投入和科技力量的加强,实际上强化了农药和化肥的使用。土地的产出已接近了极致,而高产的唯一途径就是大量地使用化肥和农药。
这一年,长兴岛的人口从解放时的几千人已经达到了4万,加上前卫农场的侵入,高峰人口超过6万,人口的密度高至每平方公里千人以上。芦荡沼泽小河浜头都已经填平当成了粮田,自1958年人民公社化以后,强制的计划种植(主要是粮食类作物),也已经很难养活日益增长的人口……
这是朱中义的思考。十几万斤咸西瓜,损毁不只是一季庄稼和投入后的收获,还有农民们的信心。在没有依据和找不到原因的时候,朱中义把它看成了土地对人的警示和告诫,让人时刻保持着对土地的敬畏。
30年后的今天,科学能证实的是基因发生了变异才使西瓜改变性状。但即使今天,我们仍然无法知道,是什么原因,仅让这50亩地里的西瓜发生了基因变异?
人的眼睛看不到30年以后的景象,但人不能忘记过去,不能没有今天的思考:土地,给我们生命的土地,她的灵性是深沉的,清洁的,任何一条河流小溪一座土丘山峦,都会在她的儿女身上,找到血脉和器质上的映证——这是我们生命的血地,这是我们先祖的坟地,这是我们子孙的粮地!今天对土地的伤害,就是我们的自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