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个朋友对着另一个陌生朋友介绍我是一位“作家”的时候,说实在,还挺惭愧的。因为我打从心里头佩服的,不是像我这种曾拥有一份“正职”的“业余作家”。而是那些一生一世以“摇笔杆为事业”的写作人,他们不但有才华,更有热情,不但不以为苦,还乐在其中!
我十五岁开始投稿登报,二十岁出版第一本散文集,并开启了《大华晚报》“淡水河”副刊及杂志等期刊持续登载近六十篇小说的纪录;紧接着,在《联合报》副刊写报告文学专栏、《皇冠》杂志写读书专栏兼投小说、散文,虽不能说是无往不利,但从此迈向写作的康庄大道。当时源源不绝的写作能量和稿约,确实也助长了我对写作这个行业的信心和胆量。
也不知道哪根筋故障,二十七岁那年,我竟然冲动地想放弃原本热爱的新闻工作,改行做“纯文学”!既想为灵魂深处的吶喊谱曲,也试图为生命的轨道定位——是天真?还是浪漫?是理想?还是欲向自我挑战?当时思虑显然并未成熟。
不久,现实亮起了红灯。首先,我发现自己其实不是“打字机”,约什么稿就有能力写什么稿,所谓的灵感,更非“自动墨水瓶”,蘸一蘸就“排版成篇”。我经常独坐书桌前,一球球废稿,准确无误地扔进字纸篓,心情十分焦虑。
稿子寄出无非就是等待刊出,这等待的滋味接近“望梅止渴”。发现自己最大的改变是听觉格外敏锐了,只要邮差先生的脚踏车远远“吱”一声刹车,我就像触了电,虔诚祈祷门铃声响,挂号信里就会飞出一张张稿费单。
迫于长期没有足够收入,身为“自由作家”的我,有一天,终于心情黯然地将妈妈送的一条金项链拿到当铺典当。真是人生如戏啊!我竟然听见一声惊呼,抬头一看,这位人坐“高台”的掌柜,居然是中学同班同学美红!
“阿桂!你不是个作家吗?”她两眼圆睁,感到不可思议。
“所以才会出现在这里呀!”我还装得挺幽默的哩。其实恨不得夺门而出。
原来,“煮字疗饥”不仅是一句成语。我辛酸地顶着“作家的光环”回家,痛定思痛,觉得如果继续这样“穷困潦倒”地过日子——事实上,金项链赎进赎出好几回合了,也未免太斯文扫地了,唉!我还是回到现实,本本分分地重返职场吧!这一念之间,我“起死回生”了!好在,美丽的作家梦,并不曾因此放弃,公余之暇,仍然热衷于舞文弄墨。说也奇怪,没有经济压力之后,灵感就自动归位了,我写得好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