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左腿两处中弹
子弹打在陈赓周围的石头上,迸着火花。他往左侧接连闪了两下,又迅疾转向右侧;他猛地收住脚步,一转瞬又奔跑起来。就这样,那挺机关枪被愚弄了,一梭子弹打到他前面去了。他跳向一边,听见子弹爆响着掠过自己的左耳。他还没来得及庆幸,便觉得脚腕被什么绊了一下,膝盖处一软,一头栽倒。他的左腿脚腕和膝盖还在刺痛。有一种热烘烘的感觉。一股黏稠的细流渗了下来,湿漉漉的。他用手摸了一下左腿,满手都是血。他想站起来,左腿轻飘飘的,使不上劲。完了,左腿两处中弹!
正是午后1时。他的四周全是尸体和明晃晃的光线。围攻的敌军还在嗷嗷叫着冲锋。追击的敌人愈来愈近。他咬紧牙关,从山坡上滚下去,跃进一块深草的田沟里。像波浪一样越来越向上升的刺心的疼痛,顺着脚腕一直升到大腿根。像针扎。像火燎。膝盖处的筋打断了,脚腕骨被打折,不能行动。副官卢冬生去搀陈赓,被陈赓狠狠推了一把:“快走!”
敌人已经越过山头,朝山下袭来。漫山都是枪声和狂叫。冬生便躲进附近的一堆草丛里。为了怕敌人来搜取财物而被发现,陈赓丢开枪,用手把腿上流出的血涂抹了一身一脸,装死躺着,屏住呼吸。追击的敌人正沿着山坡向自己逼近。他清楚地听见敌人骂骂咧咧地用枪支翻动尸体,皮靴声愈来愈近,踏得草丛沙沙响。走过来的是个小个子,举起皮靴朝着陈赓腰上就是一脚。陈赓纹丝不动。小个子奚落笑骂一番,又去扳另一个尸体,蹲下身来翻尸体的衣袋……
陈赓静静地躺着,感觉到眩晕就要袭来,就像汗和血融进炙热的土地一样,神志也在一点一点消失。
躺在那里过了两三个钟头,下午4点钟左右,山上突然人叫马嘶,一批人拥过来,到处搜索。陈赓腰上又挨了一枪托。他睁开眼睛偷偷一看,见他们脖子上都挂着红带子,知道这是叶挺的部队。他振作起精神,向一个士兵挥手打招呼:“我是自己人!”搜索的士兵大惊失色:“你,你怎么这个样子?”陈赓一听也奇怪了:这个兵怎么是个女的?这下要命了,我这百十来斤她能背得动吗?
站在陈赓面前的女兵叫杨庆兰。她参加起义部队后,被分在二十军,开始是在宣传队。那时,宣传队的工作也很有意思,除了写标语、喊鼓动口号之外,还做群众工作。后来,仗打得很激烈,伤员增多,她又改做救护工作。
她自己后来回忆说:“那时,我年纪轻,力气大,革命热情高,又不怕死。一上战场,听见枪声响,看见自己的同志有伤亡,就把一切都忘了,不顾一切要把自己的同志救下来。有一次,连自己的帽子被打落了也没在意,捡起来戴上继续往前跑。我力气很大,一个伤员体重一百多斤,背起来能上山下山地跑好几里地。会昌战斗时,我们的伤员很多,大家抬的抬,背的背,很忙了一阵。天快黑时,正准备撤下山去,我突然看见不远的草丛里躺着一个伤员,走近前一看,呀,原来是二营营长陈赓同志,他被敌人打伤了腿,血流了一地。看到是他,我二话没说,把他一背而起,急忙就往山下走。很快,天全黑了,我背着他,走了很长一段路,把他送到了救护所。后来,我和陈赓都在上海做地下工作时,他笑着感谢我救了他的命,并夸赞我一个女孩子力气真不小。解放后我们见面时,陈赓也没有忘记这件往事。我们之间一直有很深的友谊。”
“医生,你快去看看!我们营长腿肿得跟象腿似的,都发黑了!”卢冬生跑进办公室,神色慌张地在傅连暲耳边说道。傅连暲卷起听诊器,跟着冬生朝病室里走。
福建汀州城内的福音医院,是座教会医院。战火一起,英国医生都吓跑了。33岁的傅连暲被群众推举当了院长。医院不大,起义军的三百多名伤员送进来,连走廊里都加了床,有些轻伤员坐在地上。护理人员大多是志愿来的青年教员、学生。许多人一见血就发抖,一见脓就要呕吐,可他们还是抢着替伤员洗伤上药,喂水喂饭。炎热如同稻草一般,又潮湿,又懊闷,傅连暲走得很急,流着大汗。床那边传来一阵含糊不清的话语,接着传来一阵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