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先生个子不高,微胖,头发花白,但镜片底下两眼依然有神,每当说起一些社会的不公、不雅之事,他总会半带忧愤半带幽默地评点几句,这种神态与他自称写了几十年的“豆腐干”文章一脉相承,和这本回忆录的风格也大抵相近:他是一位怀有理想、追求正义,又不乏有点恃才倨傲的知识分子,其心至善,总是被远处的光明吸引着,可其路不平,似乎总在坎坷的通道里苦苦寻觅。
张先生生于1922年,他在回忆录中写到:“一百多年中我们家族出了二十五六个秀才,都是只读书,不做官,远离政治。”可张先生中学刚毕业就与政治沾上了边,他参加了中共外围组织“中华民族解放先锋队”,简称“民先”,积极投入抗日救亡运动,他说:“很难说自己是生逢盛世还是生不逢辰,因为我出生时正是帝国主义列强入侵中国,封建军阀四方割据,连年混战的年代。这时候已是公历1921、1922年之间腊后春节的日子……风雨如晦之际,地平线上出现一通亮色,这就是五四运动和其后2年中国共产党的‘诞生’。”腊后春前,乍暖还寒,不懈笔耕,期待花开。张先生对自己所处时代有很形象的描述,或许也隐喻了他个人境遇的写照。他在这个外围组织一呆就近五十年,直到“四人帮”粉碎,新民晚报复刊,极“左”思潮得到了一定程度清算,他才正式加入中国共产党。这里既有他个人对信仰的矢志不渝,也反映了时代革故鼎新的进步。或许因为作者是报人,经历了许多重大事件,接触了许多重要人物,他的个人沉浮总是与时代的变迁融汇一体,其间,个人的感受和诸多细节可以让今人更加真实地了解过去。比如,他写到了“大跃进”时的报纸,标题越来越大,套红、充满豪言壮语,登峰造极之间,“我们报纸和全国大小报纸都发表过亩产稻谷一万至六万的新闻,记者当场拍了照片,确实有个小姑娘坐在密集的稻床上,人与稻居然都没有倒下。即使是这样的新闻,也没有人敢怀疑它的真实性。”在《十年浩劫中欲哭无泪的一些细节》这一章,他直言不讳:“许多普通人对待‘文革’的态度和行为,说来真是毛骨悚然,惊出一身冷汗。谁是制造十年浩劫的罪魁祸首?——有客观需要,也有社会基础,不止是林彪,不止是‘四人帮’,不止是某一个人,应该看到更深层的原因。”这个更深层的原因,《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有过一些精辟的论述,但作为中国社会问题的探讨,似乎还待深入一步,只有人民走出混沌,走向理性,才能避免历史悲剧的重演。
我不知这本书封面的引言是否编辑写的,如果是,愿向这位编辑的准确表达表示敬意,并录于此,为张先生的《故事新闻》再做一次免费广告:
“在这本回忆录中,作者以见证人的身份,参与者的心路历程,叙述了大量亲历的细节,将当时自己的思想,感受给人以亲临历史的感觉,给人近乎触摸的真实,能引起广大读者很大的思想共鸣。作者在貌似平静的记录文字下面,埋藏着对社会深深的忧患和对正义的热切呼唤,这一切都是这部回忆录不同于我们常见的回忆录的最可贵、最引人入胜的地方。”
俗话说,一叶知秋,读“一张”的回忆录,亦可知史。